如同美索不达米亚最初不曾是闪米特语系诸分支的家园、尼罗河流域最初不曾是阿拉伯人的家园而安纳托利亚最初不曾是突厥人的家园,伊朗最初亦不曾是波斯人的家园。伊朗古代文明的曙光升起于胡齐斯坦。胡齐斯坦地处伊朗西南部,古称埃兰,亦称苏西亚那。首开伊朗古代文明先河的族群,并非自中亚移入的波斯人,而是生活在伊朗西南部胡齐斯坦的原住民埃兰人。
埃兰人的语言,不同于其后移入伊朗的雅利安人分支米底人和波斯人所操之印欧语系的分支,也不同于流行于美索不达米亚的闪米特语系诸分支,却与美索不达米亚古代文明的先驱者苏美尔人以及印度河流域古代文明的始作俑者达罗毗荼人所操语言有颇多相似之处,而埃兰语所属何种语系至今无从得知。有学者推测,埃兰语似乎与尚存于伊朗东南部的俾路支语、阿富汗南部的布拉灰语以及印度南部的泰米尔语、泰卢古语、埃纳德语和斯里兰卡的达罗毗荼语之间具有某种历史渊源(Daryaee,2012,p.37)。埃兰语的早期书写形式采用象形字体,至今尚未成功释读。大约自公元前3000年代末期开始,埃兰语的书写形式演化为线形字体,继而演化为楔形字体,现代学者已经成功释读。
埃兰人大约自公元前27世纪的青铜时代登上伊朗古代文明的舞台,直至公元前7世纪让位于雅利安人的分支米底人和波斯人,进而融入波斯帝国的波涛洪流,延续长达两千余年。此间,埃兰人在伊朗西南部的胡齐斯坦以及法尔斯西部和洛雷斯坦南部创造的文明,与苏美尔人、阿卡德人、阿摩利人、亚述人、迦勒底人在美索不达米亚创造的文明交相辉映。然而,埃兰人命运多舛,在历史长河中几度浮沉,文献记载亦时断时续,诸多史实已经无从可考。
考古学家在胡齐斯坦的苏撒发掘的文化遗迹,占地面积达到数十公顷,涵盖从公元前50世纪中叶到前30世纪初期的不同时期,相当于美索不达米亚南部的苏美尔·阿卡德时代,处于原始社会末期至文明时代早期的历史阶段。从苏撒遗址可见,此间生活在苏撒的埃兰人种植谷物,饲养家畜,具有明显的农耕性质和浓厚的城居色彩,出土文物包括石器、陶器和青铜器制品,工艺精湛,造型雅致。埃兰文化的另一重要遗址是安善,位于法尔斯西部,占地面积超过100公顷,出土文物亦种类繁多。
关于埃兰文明的文字记载,主要来自阿卡德语和亚述语的泥板文书,亦有少量记载来自埃兰语的泥板文书。“埃兰”一词最早出现于美索不达米亚的早期铭文《苏美尔王表》,其中部分内容曾经提及公元前2700年至公元前2550年间苏美尔人城邦基什和拉格什与埃兰人之间的战争。阿卡德王国(约前2371—前2230年)统一美索不达米亚南部以后,多次征服埃兰城邦苏撒和阿万。阿卡德国王纳拉姆辛曾经与苏撒城邦缔结盟约,盟约用阿卡德语和埃兰语楔形字体刻写于泥板文书之上,刻写盟约的泥板文书残片出土于苏撒遗址。
大约在公元前2230年,来自扎格罗斯山西北部的库提人灭亡阿卡德王国,埃兰人亦摆脱来自美索不达米亚的威胁。乌尔第三王朝(前2112—前2004年始末)鼎盛时期,埃兰依附于乌尔第三王朝的统治者。乌尔第三王朝的创立者乌尔纳姆曾经将普祖尔·舒辛称作埃兰王,是为出土于苏撒的泥板文书铭文中首次提及埃兰人的名字。公元前2004年,埃兰人攻入美索不达米亚南部,灭亡乌尔第三王朝。然而,如同库提人灭亡阿卡德王国后并未久居美索不达米亚而返回扎格罗斯山区一样,埃兰人并未长期驻足美索不达米亚,而是再度退居胡齐斯坦。公元前1764年,古巴比伦王国(前1894—前1595年)国王汉谟拉比远征埃兰。此后关于埃兰的记载消失于美索不达米亚的铭文之中,埃兰历史进入长达数百年的黑暗时代。
汉谟拉比法典石刻
公元前1300—前1100年,埃兰人再度兴起,曾经与美索不达米亚南部的统治者加喜特人结盟。公元前1158年,埃兰人攻入美索不达米亚南部,击败加喜特人,洗劫巴比伦;马都克神像、汉谟拉比法典石刻和玛尼什吐苏方尖碑皆曾成为远征美索不达米亚南部的战利品,被埃兰人掠至苏撒。公元前8世纪末,埃兰一度依附于亚述帝国(前935—前612年),后来转而与迦勒底人结盟。此间,亚述帝国多次入侵埃兰,劫掠苏撒。公元前596年,新巴比伦王国(前626—前539年)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远征埃兰,攻陷苏撒。居鲁士二世创建波斯帝国后,埃兰被纳入波斯帝国版图,成为波斯帝国的行省。(www.xing528.com)
纵观世界历史,在人类文明的早期阶段,国家普遍表现为小国寡民的城邦形式。如同美索不达米亚古代文明的曙光徐徐升起于苏美尔人和阿卡德人建立的城邦,埃兰人作为伊朗古代文明的开先河者,亦曾建立诸多城邦。泥板文书的铭文中提到的阿万、西马什、瓦拉赫什、扎哈拉、希亚尔克、安善和苏撒诸地,皆为埃兰人的城邦。然而,除苏撒和安善外,多数城邦的具体位置尚无法确定。所谓的阿万王朝、西马什王朝、安善王朝、苏撒王朝的更替,似乎反映出埃兰人诸城邦的兴衰和权力中心在埃兰诸城邦之间的转移。
尽管埃兰文明业已进入父权制的历史时代,然而早期埃兰诸城邦的政治生活一定程度上却表现出母权制的色彩,王位继承通常依据母系血统的原则,传甥而不传子。至公元前20世纪后期,母权制的王位传承逐渐淡出埃兰的历史舞台。另一方面,埃兰人崇拜苏撒主神舒希纳克神以及包括沙马什神、伊什梅卡拉布神、沙齐神在内的其他诸神,阿卡德语、亚述语和埃兰语的泥板文书中多次提及苏撒和安善的神庙,考古学家亦在埃兰发掘出多处神庙遗址,表明宗教在埃兰诸城邦的重要地位和君权神授的政治痕迹。
阿卡德语、亚述语和埃兰语的泥板文书中包含了相当数量的财产分割合同和遗产继承文书以及地产租佃契约和土地交易凭据,表明埃兰社会已经出现私有制的财产关系,而私有制财产关系与社会成员之间的贫富分化直至阶级对立具有内在的逻辑联系,是为埃兰文明的历史基础。泥板文书中关于埃兰人的城市民居、自然灌溉的农田以及农作物的种植和储存的记载,则反映出埃兰人的农业生活和定居状态。泥板文书中提及埃兰人的银币明那和西克勒,表明贵金属开始成为交换媒介,进而折射出该地区商业贸易的发展水平。此外,从泥板文书的相关记载中依稀可见,妇女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享有继承遗产和支配财产的权利。
胡齐斯坦作为埃兰人的家园,在地理上构成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延伸,俨然是连接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与伊朗高原的纽带。埃兰文明作为伊朗古代文明的源头,在历史上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之间联系密切,交往频繁,除埃兰人的语言与美索不达米亚之闪米特语诸分支存在较大的差异之外,诸多方面颇具相似之处,某种意义上可谓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圈的重要元素,亦可视作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东向延伸。埃兰文明深受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影响,埃兰人与苏美尔城邦、阿卡德王国、乌尔第三王朝、古巴比伦王国、亚述帝国直至新巴比伦王国之间的长期战争,提供了埃兰文明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相互交往的主要路径。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对于埃兰文明的影响,在文字的书写形式方面尤为明显:苏撒出土文物中发现大量苏美尔语、阿卡德语和亚述语的泥板文书,而后期埃兰文字的书写形式采用楔形字体,与苏美尔语、阿卡德语和亚述语的楔形字体如出一辙。美索不达米亚的诸神崇拜,亦在苏撒留下明显的痕迹。
埃兰文明与其后登上历史舞台的阿黑门尼德王朝之间似乎具有某种程度的历史渊源和文化传承。阿黑门尼德王朝的创立者,希腊人称之为居鲁士二世,美索不达米亚铭文中则称居鲁士二世为库拉什,研究者认为库拉什即是居鲁士二世的埃兰语名字。另据美索不达米亚铭文记载,居鲁士二世的数代先祖曾经自称安善王。有学者据此推测,阿黑门尼德王朝的最初疆域位于埃兰境内,其最初的都城即是埃兰城邦安善(Daryaee,2012,p.47)。
贝希斯敦石刻的铭文,采用古波斯语、阿卡德语和埃兰语三种文字,亦可佐证埃兰文化在阿黑门尼德王朝时期的历史遗存。在阿黑门尼德王朝和安息王朝时期,埃兰人依然是伊朗西南部的重要族群,而埃兰语在胡齐斯坦直至中世纪逐渐让位于波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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