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能人：发挥民间力量的重要角色

所谓民间能人，是指在乡村土生土长，凭借乡土性的智慧与才干而成为乡村能人的一类人。“民间”首先意味着这些人物的非政治性身份及其与国家力量之间的距离；其次意味着其知识技能等个人能力更多地来自民间乡土文化的传承而非现代学校教育。这一类农民往往是乡村传统文化的传承者。他们或者是种田能手，或者是能工巧匠，在某个既定的领域有着旁人所没有的绝佳技能。而这些技能或者直接师承老一辈民间能人，或者是从与泥土打交道的经验中积累而来，而与乡土以外的“他者”无关。这一类型的乡村能人形象在十七年时期至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乡村电影中普遍存在。比如，《三年早知道》里的赵满屯，《我们村里的年轻人》中的曹茂林，《李双双》中的孙喜旺，《月亮湾的笑声》中的江冒富，《瓜熟蒂落》中的老西瓜，《张铁匠的罗曼史》中的张铁匠，等等。

绰号“七十三行”的曹茂林就是一个乡村民间能人的典型形象。这部影片刻画了高占武、曹茂林、孔淑贞、李克明、小翠等乡村青年形象。其中高占武是理所当然的主人公，他放弃了在城市工作的机会回到家乡，立志用自己的双手改变家乡穷困落后的面貌；他是党支部成员，是领导这一批乡村青年劈山引水的修渠志愿队队长，也是女主人公孔淑贞倾慕的爱人；他敢想敢干，敢于直接批评“老社长”的保守，为修渠据理力争；他还具有较为成熟的领导素质，包括组织纪律管理与安全防范意识等，让志愿队在井井有条中展开工作；同时他还具有高尚的人格情操，为了成全曹茂林愿意放弃自己的爱情，并替曹茂林孔淑贞二人撮合。可以说，高占武是一个经典的卡里斯马型乡村干部。然而，在整个修渠工程中，曹茂林式的民间能人的作用同样不容忽视。当志愿队第一次来到驻地时只有曹茂林能让土灶生出火来，也只有他想到在驻地边种菜为大家的长期奋斗增加生活保障，同时节省开支；是他和木匠小翠不断制造新工具、新器械来加快工程进度。可以说这些民间能人是工程的主要技术支柱，甚至孔阴阳后来也用其看风水的罗盘为工程队进行测量定位等技术工作，而二狗、小亮等普通青壮农民则是工程的人力保障。正是对民间智慧与力量的充分发掘，这一水利工程才得以在财力贫弱的情况下顺利完成。事实上，从第一次到龙泉庙测量到向老社长提出试行建议，从主持招募志愿队到安置队员的生活，从向乡党委反映情况到再次向老社长提出增加人力的要求，等等，每一步关系到工程成功与否的环节，曹茂林都与高占武如影随形并起到重要作用。他们二人几乎是二元一体的，分别代表组织号召者“党”和具体实践者“民”。这种人物关系设置本身也充分说明了新中国农村水利建设更多的是依靠来自民间的力量：民间的能工巧匠、民间的智慧、广大农民的愚公移山的精神，党和政府所代表的国家力量更多的只是起着调动农民、凝聚农民的组织作用。而孔淑贞爱上高占武而不是曹茂林或罗曼蒂克的李克明，则是当时的社会文化大语境对卡里马斯英雄的肯定多于对民间能人与乡村文化人的肯定的一种表现。

除了拥有技能以外，曹茂林长年默默照顾孤寡的邻居孔母；刚到工地时旁人都还没有投入工作，他已开始一声不吭地挖地种菜。当高占武毫不留情地批评老社长“保守落后”时，正如老社长所感觉到的，高占武是在凭借自己当了几年兵立过功的政治资本挑战老社长的地位，而曹茂林向老社长提请求或商量事务时则更显露出几分农民式的对乡邻长者的尊敬与体谅。正如孔母所评价的，这个后生不仅能干，而且为人实在，心也厚道。在这里，民间能人并不乏普通农民的勤劳善良、踏实纯朴而又平和宽厚的“本分”。

而从人物塑造的审美角度来说，由于曹茂林并不是时代英雄或“党”的形象代表，因此获得了更多的表现空间。影片中，曹茂林从得到孔淑贞送的礼物而误认对方对自己有意，到一次一次想接近对方又害怕与对方单独想处等一系列细节，把农村小伙处于恋爱中的种种纯朴憨厚的情态刻画得细腻而生动。而展现高占武爱上孔淑贞时，只是用他回想起对方唱歌、剪辫子时的形象，以及不由自主在笔记本上写出对方名字，这几个镜头简单交代而过。从总体上说，曹茂林的形象刻画得更为真实生动。(www.xing528.com)

如上所述，民间能人在十七年时期乡村电影中的地位仅次于卡里斯马型主人公，而且往往是卡里斯马型人物之所以取得胜利不可或缺的重要帮手。而20世纪80年代初反思“文革”的一些影片，如《月亮湾的笑声》《张铁匠的罗曼史》等，则向我们讲述了另一种民间能人的遭遇。他们在那个时代并没有完全放弃依靠自己的技能改善生活的愿望，或者并不甘心把自己的技能完全无条件地贡献给集体，结果则是在政治漩涡中遭受非人的折磨。《瓜熟蒂落》等影片则让这些在旧历史时期因为自己的技能和致富梦想等无端受到命运捉弄的老一辈“能人”重新站出来，施展他们的绝活，带领年轻人真正走上发家致富之路。

总的来说，这些民间能人形象既是乡村的主要建设者，也是乡村文化的传承者。比如，喜旺会给牲畜治病，会吹拉弹唱，这些都是对乡村长期积累下来的经验与技艺的继承。而更为重要的是，民间能人更多地继承了乡村的价值观念与行为方式等。比如手艺持家、精工细活、和气生财等经营观念以及与人为善、圆滑世故的处世方式，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