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所谓的“怜悯”“慈悲”“恻隐之心”并非真正对他人的关心与同情,而只是自我哀怜的投射与外化。他们的心理行为有着明显的特点:遇事优柔寡断,左右为难,瞻前顾后,万般不忍……
夏末的一个子夜,我接到了萍的紧急来电,从她细如蚊蝇的声音中,我听出她的沮丧已达临界点。萍从傍晚时分开始草撰一份关于医疗事故的报告,可穷思竭虑几个小时,还是没有思路,她的情绪完全被当前发生的挫折吸引,头脑中全是悲观的联想,时至子夜还泪眼迷离,无法入眠……
萍是某医院的主治医生,经过多年艰苦努力,终于和丈夫解除了婚约。萍离婚了,现在是一个自由人,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去爱、去生活、去创造。然而,连她自己也未曾料到,离婚后的“快乐”瞬息即逝,“惆怅”却从心底快速地弥漫开来。萍在心里依恋着这个家,认为这样走了的话太对不起前夫。她又一次陷入焦灼中,其程度比以前更甚。在此失衡的心境中,最终还是前夫为她解了围。
萍的前夫是一位实业家,拥有自己的公司。虽然他对萍的古怪、“疙瘩”、任性、矫情“深恶痛绝”,但又被她温文尔雅的气质与千娇百媚的风情所折服。虽然他拗不过萍被迫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画押,却仍然留恋与萍在一起的“风风雨雨”,心里想多留她一日是一日。因此,在正式离婚以后,他又提出要求:在萍有再婚意向以前,暂住他处,以协助他工作,而在离开以前,不公开他们已离婚的事情。他提出离而不分的理由有三个:一是为了安抚年迈的父母,不让他们烦恼;二是公司正值发展的关键期,夫妻离婚会影响公司业务;三是萍一直是公司的业务顾问,公司的业务离不开萍,要等有人能够接手后,萍才能离开。前夫的这些请求诚恳、迫切、合情合理,萍也觉得离婚对前夫伤害太大,不如暂留这里聊以补偿。因此,萍便接受了前夫的邀请,暂住他处,过着奇怪的“同居生活”。
在外人的眼中,一点也看不出在这个屋檐下早已“物是人非”。从法律的角度来说,他们的关系发生了本质的变化。他们在心里却时时咀嚼着自己种出来的苦果:他们从夫妻变成了同居者,然而,他们都是极其认真的。虽然萍与往日一样为他洗衣煮饭、端茶递水,到了夜晚本质上的区别便显示出来:他们洗漱完毕便各自走进自己的房间,转身拧上门把手。但是萍的心难以平静,她悲伤地问自己:“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东西,是否成了一个怪物?”
萍说,在休闲时间,同事们会津津乐道地扳着指头数落着丈夫如何不体贴、儿女如何不成器。话是这么在说,可是她们的眉宇之间又分明显露出得意与幸福。这种热乎乎的场面使萍联想到自己的状况而令她感到心灰意冷。
偶尔朋友相聚,她们聊的都是大功告成却意犹未尽的遗憾,口里说的是美中不足,语调里听出来的却是炫耀。只有萍一个人的心事无法对人说,她只能“打肿了脸充胖子”,自己的心在哭泣,却得把笑脸给人看。只在别人忘乎所以的空隙,萍才能缄口不语,想心事……
最难缠的要数萍的母亲。她不知女儿已经离婚,还要三天两头来催促女儿快点生个宝宝,以让她了了当外婆的心愿。面对母亲热切的期盼,萍有苦难言,只得一味地推诿搪塞,得过且过。可是母亲却不肯罢休,时常到女儿家中,似乎要“耳提面命”才能安心。但是当母亲发现自从自己到来后,萍不去丈夫房间却在母亲的床上过夜后,只得忍着满腹疑虑迅速地离去了。
母亲走了,她以为这样女儿才会更快地生个宝宝。母亲却不知道,女儿早已成了“单身者”。
在留着母亲体温的床上,萍为自己奇怪的处境而感伤,在被窝里大哭一场,恨不得拔腿就走,到一个耳目清净的地方,永远舍弃这令人烦恼的“家”,然而她已失去了离开的能量。
当萍再次来找我咨询时,事态已有了转机。公司里的人纷纷议论着前夫有了新欢,且对新欢如何宠爱。
萍说:“我听了这些以后特别不好受,他以前一直声称是爱我的,可是他从没有对我细说过公司的收入情况,我更没敢奢望他驾车送我去哪里。现在他对新欢可是每天亲自迎来送往,还会在工作时间送她外出。最令我不安的是,她现在已执掌了公司的“财政大权”,摆出了老板娘的姿态,可我还没有走呀……”(www.xing528.com)
萍向我提问:“我与前夫已没有了法律关系,早已不是夫妻。可是我为什么还会难受?这不是‘变态’吧?”
萍无法适应这种变化,与他们没有在心理上彻底摆脱婚姻“契约”有关。虽然他们解除了法律上的婚姻关系,然而在生活方式、社会角色及心理习惯上,仍然是以家庭方式相处,所以萍会对前夫有新欢感到非常不适。
但是,新欢的出现正是萍离家的好时机,萍根本没有必要继续忍受这种没有意义的刺激。
但是萍已把自己弄到了无法离家的地步。她如一颗燃尽了能量的恒星,快速地坍缩成黑洞,在以巨大的引力拉拽其他物体时,也不断地消耗着自己的能量。婚约解除了,萍仍留在原来的家里,想象着前夫的种种好处,以做继续滞留在这里的借口。不是萍不想走,是她已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因为萍当时一心一意只想离婚,却又说不出合适的理由,便抱着把什么都放弃的“破釜沉舟”的决心,匆忙地签了离婚协议。如今她真想走了,除了娘家,却别无去处。
萍的心理失去了平衡。前夫的公司也有她的心血,这个家是他们共同操持,可她只能两手空空地离去。前夫似乎从没有想到过这种事情,只知道“纵容”新欢“作威作福”……
当萍一心想毁坏的那个“家”并没有按照她的意愿被解体,而将以新的形式重新运转,却把她真正地淘汰出局时,萍受到了震动。这种震动促使萍反思:为什么自己走到这种地步?在内心深处,自己究竟需要什么?
萍所呈现出来的持久而深刻的进退两难的矛盾,在心理学上被称为“趋避型冲突”。当一个人陷入内在严重的冲突时,他就很难正常工作和生活。这种冲突并非真实存在的矛盾,而只是引发痛苦感觉的“由头”。关键问题是萍的心中已经有着太多的负面情绪。
萍是一颗被太多热量膨胀的恒星,以无法逃逸的引力,拉拽着周围的物体,使自己的负担越来越重,热量越积越多。她的热量便是她的“爱之激情”,而激发爱情的动力,则是她想用“爱情”征服一切又破坏一切的愿望。在这种愿望的支撑下,她先成了一个贤淑的妻子,继而又无事由地坚决要求离婚。事实上,萍并非完美无缺的,“追求完美”只是显露出了她不敢正视所欲所求的弱点而已。她害怕自己是一个丑陋的人、一个贪心的人,她怕自己变成这样的女人而被人鄙视、被人所不屑,所以用尽全力来塑造自己的形象。她是一个屈从的抑郁者,一直以成全他人、获得他人的好评作为自我评价的标准。这种需求具有抑郁者的共同特点——强迫性和盲目性,受挫后便产生焦虑与颓丧。无论在需求的表现上如何不相同,但对亲近的渴求、对归属的渴求是相同的。这种渴求源于萍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她的不安全感与她本身的心理特点及她出身于一个功能失调的家庭有关(父母在同室分居了十几年后离婚)。
她表现了屈从的,亲近人的,需要被他人赞扬、肯定的特点,这必然会导致她对自身的真正需求回避、压抑。当这种屈从逐渐变成明显的压抑时,抑郁也形成了。它在心灵深处张开口子,渴望吞噬“猎物”,以使自己平衡。萍的离婚不是因为失去了爱(也许她从未有过爱),而仅是对自己屈从的反叛。
离婚了,丈夫有了新欢,萍终于得面对现实。在无处躲避时,她发现了自己的真相:原来她也是一个俗人,也在乎财产、权利,也有不平衡、忌妒。萍终于能正视自己,从现在开始,她开始向着正常的方向努力。经反复商讨,萍决定先搬出前夫的住处,而后根据应有的权利再次协商财产分配等其他问题。萍对自己的行为做了一个彻底的反思,然后做出相应的选择,开始了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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