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中,人们常常情不自禁地扮演着各种角色:可怜者、威胁者、审问者或者冷漠者。在很多时候,是审问者造就了冷漠者、威胁者造就了可怜者。人为什么会成为自己现在所扮演的角色呢?这是由许多复杂的因素造成的,其中最重要的是个体内在的性格类型、成长的背景和人生经历。
珠刚过40岁,头发染成了亚麻色,经常打扮得很时尚。她是医院的药剂师,平日里给人大大咧咧的感觉。可是突然间,她离婚了。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她先提出了离婚。
朋友和同事们明显感到,在离婚后,她整个人全变了。虽然她穿得还是很讲究,说话还是那语调,可是她的眼睛里盛着幽怨,整日做梦似的。她遇到谁就跟谁说,说她对丈夫怎样好,他却是怎样辜负了自己。人们起初很疑惑,她那个看起来挺忠厚的丈夫为什么突然变了心。听了珠的诉说,人们认为珠说的话有些道理,不免对她产生同情。
提起珠的丈夫刘名,人们并不陌生,他可算是小区内的名人。他长得帅,话不多,性格很温和,是市级医院外科主治医生。他们有一个10岁的儿子,只要珠不说,外人没感觉他们夫妇间有什么问题。但是珠说,从婚后一年多起,丈夫就开始冷落她,而她一直在努力,看他的脸色,尽量使他满意,可她再怎么做也无法讨好他。他们的关系不但没有好转,而且越来越僵。刘名常常深夜回家,推开门就钻进自己的房间。珠受不了这样的冷落,有一晚,她特别期待他,便在他将要到家时先待在他的被窝里,谁知他一探头便退出去,宁可窝在儿子的小床上。珠气得拖他回来问这究竟为什么,刘名干脆表明自己在外有了女友,让珠趁早死了心。珠又哭又闹,但怎么样都没有用,他死活不理。眼看大势已去,珠已无力挽回败局,她便捅破这层纸,在父母家人、亲戚朋友那里,开始倾诉自己的痛苦,诉说刘名对自己的无情无义、冷漠和他的“出轨”行为。几乎所有的人对这样的事情似乎都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只是给她鼓励,让她坚持下去,说是“心诚能使石开花”。但是珠越来越感到绝望,因为无论她怎么做,事情都没有回转的可能。他仍然毫不领情,铁了心不理她,让她陷入痛苦之中。有人禁不住会问:“好好的,他为什么突然变卦了?”珠便一遍又一遍地解说:“他后悔当年娶了我,因为我在婚前已经失身了……”
他们曾经是大学同学。珠的前男友去了国外后便销声匿迹,全班同学几乎都知道这件事情。对此,珠傻了似的几乎没有什么反应,但同学们都知道她其实很痛苦。当时的刘名是个不招人注意的人,可在这关键时刻,他成了一匹“黑马”,冲出来“行侠仗义”,用他的真诚医治珠的创伤。从此,刘名成了珠的丈夫,也成了她心中的神。“可是,他现在后悔了!”每每说到这里,珠总是泪流满面。
我问她:“你主动提出离婚是为了报答他吗?他曾经那么虔诚地奉献他的爱情!”珠毫不忌讳地回答:“不是的,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他是否已经真的不爱我了。假如是,他会同意离婚;假如不是,他会劝我放弃这个想法……”
然而,珠的冒险失败了!她只想到了以离婚来试探刘名的态度,在心理上却没有准备好承受可能出现的离婚的结果。所以,当刘名同意离婚时,她便让自己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在此困境中,她的心理防卫机制产生作用,使她在心理上拒绝接受他们已经离婚的事实。她用自欺欺人的方法解释所谓的离婚不过是丈夫在惩罚自己,而非真的离开她。虽然她带着孩子和一大笔赔偿回到了娘家,她的心却一刻也没离开过原来的那个家,有事没事就借机回去转转。直到有一次她在那里碰到了另一个女人,她才惊慌失措地逃走。这时,她才明白:以前的那个家已经不存在了!
她的梦醒了,她一手构筑的精神楼阁塌方了。痛苦从心底里泛起,她的心全乱了。从此,她蓬头垢面,呼天抢地,变本加厉地诉说刘名的“没有良心”。刚开始,人们都很同情珠,觉得她很可怜,没有什么大错,却被丈夫轻易地抛弃了。因为在众人同情的目光和抚慰的语言中获得了支持,她变得越来越喜欢叙述。可是,时间长了,人们听多了,也听厌了,又觉得珠肯定也有问题,否则也不会这样,珠的丈夫看上去也不是个不可理喻的人。但是,珠已经对诉苦有了依赖,那是她唯一的安慰和精神寄托。为了获得人们的同情,为了和人们维持那种说和听的关系,珠购买精致的礼品和时尚的服装,去分送给她周围的那些曾经对她表示同情的朋友。别人因为不好意思,起先还忍住烦躁继续听她诉说,后来几乎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耐心,他们心不在焉地任她说去,却照旧做着自己的事。珠感觉到别人对她的态度变了,甚觉无趣,同时她却更自卑了。为摆脱这样的状态,她从妆扮上突破,把头发剪得很短,全染成金黄色,穿着时髦的少女装,经常出入娱乐场所,喝酒抽烟,不理家务,无心工作,让孩子“放羊”,任孩子在外游荡,自己经常往刘名那里跑。此时的她特别焦灼、躁动,怒火中烧,一片混乱。刘名看到她就逃,把她当作鬼魅。这让她痛苦极了。其时,她还不知道刘名马上就要结婚了。
刘名将要再婚的消息像一个惊雷把珠炸醒,这让她彻底地认输了。她不再扮演可怜的诉苦者,她心里尽想着怎么样才能让刘名难受。有时候,她想:“现在刘名不需要我,但是等刘名老了、瘸了、聋了、瞎了、病了,我就会有机会去伺候刘名了。”有时候,她又想:“刘名现在这样嫌弃我,假如我死了,刘名会有一点点难受吗?哪怕不是为我,为儿子少了亲妈,也会有一点点在乎吧。”这样想着,她好像感觉自己真死了。对于这一切,刘名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也许,刘名后悔了,深深地忏悔,非常痛苦……
珠的生命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完全被刘名操纵,想到刘名即将和另一个女人结婚,珠一刻也耐不住了,珠去寻找那个女人,去和她谈谈刘名这个人。
那个女人比刘名小12岁,父亲是某大学的校长,时尚、漂亮、干练,看上去也很温婉、善良。珠本想给她些忠告,孰料先自胆怯,什么也没说出来,却听到了她对刘名的很多赞美,知道了她从刘名那里得到了自己渴望了十几年却从没有得到的爱。珠的心被妒火烧得不成形状。珠塌下来了,精神崩溃了,她本能地走向原来的家。那天刘名并没有回避她,回避也没有用,是时候把一切都说清楚了。
“真的就没有机会了吗?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珠哭成了泪人,凄惨地问。
“是的,从你和别人上床的那刻起。”刘名冷静而坚决地说。
刘名对珠摊牌,他曾经请私人侦探跟踪了她一年,调查报告清楚地记录着在那一年中,她曾经和三个男人有染。(www.xing528.com)
“是的,那是你逼我的,你那样冷酷残忍地对待我,我受不了那样的寂寞,我几乎要崩溃了。所以,我曾经放纵自己……”
刘名咬牙切齿地说:“就为了这点,我与一千个女人有染也不为过、不解恨!”
珠心里想:刘名可以那样待我,我为何不可以那样?但是她没有说出口,她已经习惯屈从。她又想:刘名调查我,说明刘名还在乎我!这样想着,珠的心里面竟有一丝感动。
可刘名咆哮着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走了,把神志混乱的珠留在他们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房子里。
我和珠进行了前后四次谈话,经过坦诚而仔细的分析,对她的心理状态基本达成了这样的共识:
珠从小就离开父母,寄养在爷爷奶奶处,而老人之间的关系长期不好。因此,珠一直是被忽视的,这使她养成了无条件服从的习惯,她的自我意识也因此被严重压抑,可以说她是没有“自我”的。这种心理状态使她在成人后也习惯于以“屈从”的方式表达自我的正常欲望,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受欺负的可怜者的形象,甚至不惜自我扭曲,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当这一切手段都不能见效时,她就产生了自杀性的报复冲动,不惜毁掉自己的生活,也要力图控制对方。这一切都因为她没有自我,难以建立自己的生活,极其依赖他人。
珠沮丧而又茫然地坐在心理咨询室屏风后的沙发上,我问她:“你坚持着对他好、为他操心,又不断地找人诉苦,希望得到别人的同情。这其实也是你报复他的手段,对吗?”
珠睁大了眼睛,说道:“是吗?也许是的,我不断地纠缠,其实也是为了让他付出代价。”
在他人的眼中,珠是个被欺负的人,而事实上,刘名的痛苦也是很深重的,他的痛苦与珠恰恰相反,不但没有外在的痕迹,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痛苦。长期以来,他忍受着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在一起的郁闷,他要为自己的“变心”自责,要承受被遗弃的前妻的种种过分的行为,还要接受外人认为他是个负心汉的评价。眼看他就要建立新的生活,可是前妻还是不依不饶,紧追不放……
“是的,我不但在破坏他的名声,还在破坏他的生活,影响他们即将建立的新家庭!”
一切都失尽了,珠一扫平日的委顿,变得亢奋起来。为什么会这样,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实际上,长期以来,珠所有的自我扭曲,都只是为了得到他、控制他,一旦得不到了,她的心态就成了另一种状态。
一个没有目标的人在没有依靠的情况下只能聚焦于曾经的伤痛上,那是她仅有的生活体验,也是她的救命稻草。所以无论是否离婚,刘名都是珠生活中的主要内容。她一天不能够独立,就会痛苦一天,在现在的境遇中,她只能够痛苦。
要走出痛苦的深渊,珠还需要学习很多东西:第一,要学习以正常的方式去获得自己应有的权益;第二,要改变把自己看得很低的自卑状态;第三,要改变到处诉苦的习惯;第四,要安排好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要想获得刘名的尊重,珠就要先使自己的日常生活正常起来,这样彼此才有正常交往的可能。俗话说“不破不立”,婚姻破碎了,珠的心已经空出来,只要不刻意拒绝,新的生活也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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