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走向独立和自由时,也在走向寂寞和孤独。当我们习惯了“自主”的精神和“自主”的生活时,反过来便不堪忍受以“干预、控制和侵犯”为代价的男女亲密关系。
五年前,从中国西南部一座城市走出的林先生去美国留学,在那里完成学业、娶妻生子,现在“衣锦还乡”,落户在上海浦东,进入信息技术行业。妻子红虹比他晚一个月到上海,正当他欣喜地沉浸在举家团聚的喜悦之中时,红虹却提出了离婚的要求。林先生认为这可能主要因为红虹的娘家人干预了他们的婚姻,因为红虹的母亲曾经和他们共同生活过,对他的印象不好,而红虹似乎也默认了这样的说法。林先生很努力地想要挽回关系,红虹却很坚定。红虹认为离婚是她必须坚持的,至于离婚后怎么样还要看以后情况的发展,林先生因此懊丧万分。
当年在美国时,红虹怀孕后,林先生被调到另一个城市去工作,而红虹则因为工作不好找而只能留在当地。当时林先生面临的选择是要么放弃原来的工作,留在红虹身边,重新找工作;要么把怀孕的红虹只身扔在那个城市,自己远走高飞。焦虑不堪的林先生选择了离开,他背负着更深层次的生存压力,忍痛离开了红虹。他知道红虹的艰难,在异国他乡怀着孩子孤独地学习和工作,但是他坚持了自己的选择。直到分娩前夕,红虹才转移到林先生所在的城市,准备“坐月子”。红虹把母亲接到美国,照顾他们母子的饮食起居,而林先生仍然在为自己的事业拼搏,几乎完全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应该负的最起码的责任。林先生反思,自己在那个阶段的表现是极其不称职的,由于生活负担加重,他变得更焦虑了,态度生硬、脾气暴躁,不但帮不上忙,还嫌别人烦。红虹则总是承受,没有语言冲撞,也不摆脸色,只是偶尔悄悄地落泪。
红虹是一个非常典雅的女人,她的着装看上去很随意,却处处透露着精致,从式样到色彩都让人赏心悦目。红虹回国后在外企工作,工作强度很大,她是一个成功而可爱的女人。她说话的声音柔和、温煦,这出乎我的意料。细细地听红虹道来,竟是别样心情,她的苦衷更是感人。红虹在美国才认识林先生,感觉他是个很有“男人味”的男人。他们迅速地爱,迅速地“性”,又迅速地结婚,而且他们竟是对方的“唯一”!如此高龄的“金童玉女”实属罕见,他们彼此大为唏嘘,然而婚姻也因此产生诸多不便。即使是在还没有分开的日子里,红虹对林先生也是既依恋又害怕。在她的眼中,林先生是个“暴君”,他可以无缘无故地发火,也可以没有来由地“爱”和“性”。他是个完全自我的人,根本不顾他人的感受。红虹举例说,在她坐月子的某天,她的乳房很涨,可是乳汁出不来,母亲拿着热毛巾不停地搓揉,希望能够把乳汁催下来喂婴儿。天气闷热,红虹和母亲都很焦虑,大汗淋漓,像从水里出来的一样,林先生却在他的电脑前对此视而不见。红虹忍不住说:“去把空调打开吧……”林先生突然吼道:“你当我是闲着吗?这么点小事也来烦我!”红虹不作声了,扭过头不让母亲看见她的眼泪,然而母亲感到了女儿的委屈,明白女儿平时很受气。女儿不说,母亲也不说,但是短短一个月母亲发现了很多:红虹的心情总是很压抑的,林先生却是完全自我、为所欲为的。这也就罢了,最过分的是林先生时常有暴力行为,他心情不好、一言不合时,就动手打红虹。然而,林先生动手过后就真诚地忏悔,对她越发地好,但他一次又一次暴行不改。
在美国时,红虹表现了极大的容忍和耐心,她从不对家人说,可是母亲在的时候,林先生居然忍不住又动手了,这不仅伤害了红虹,还伤害了她的家人。但是,林先生根本不知道她的想法。
在林先生看来,红虹是听从了父母的意见才要离婚的,他认为他们是非常合适的夫妻,红虹不过是迫于压力而已,但是红虹认为并非那样。父母确实有过建议,但离婚主要还是她自己的主张,她理解自己的感情:虽然林先生很自私、很暴力,但是自己还是被他吸引。不愿意离开他,愿意忍受他是因为红虹爱他,离婚是为了更合理、更公平、更自主地爱他。红虹在提出离婚的同时也表示,假如他愿意,他们可以在离婚后同居,一起生活一起抚养孩子……
林先生惊呼:“这是何苦,既然在一起,又何必离婚?这完全是多此一举!”
红虹却认为这里面有很大的讲究:离婚是一张罚单,通过把他罚下场,给他一个机会,看他能否痛改前非不再暴力。假如他确实是爱妻、爱子、爱家的,他会珍惜同居的机会并努力改正。假如他不想同居或者同居后依然我行我素,解除同居关系比离婚容易得多。离婚后再同居在形式上看是一样的,但是在心理的感受上有很大的区别,离婚使她有了更多的安全感,她可以随时退出。在当前,红虹是以同居和可能复婚作为离婚的承诺。红虹认为假如现在不趁势离婚的话,今后再提出会很困难,因为她确实感受到这桩婚姻对她造成的伤害。(www.xing528.com)
“第一次亲密接触”曾是男女的“口香糖”而久嚼不厌,渴求男女亲密无间,渴望“性”的自主,追求个人领域的自由成为他们的迫切要求。然而,短短几年后,人们已经反思“如何界定情感距离”。虽然这只是一部分人的最新感受,却体现了他们的精神内涵,他们在追求更加符合生存、发展和自我实现的情感表达和存在方式。这是一种心理成熟和人格成长的体现。当然,其中不乏困惑、迷惘和痛苦的感受,以及极端心理和偏激行为,但总体上说,这可以算是一种“爱情革命”和“人性革命”。
第三次咨询时,两人同在场,双方比较客观地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认为问题的焦点在于林先生的暴力行为,而这并非如红虹所想的那样——靠离婚或者同居的约束可以矫正,家庭暴力需要心理治疗。
林先生的智商很高,“雄性系数”也很高,但他是一个性格偏激、具有侵犯性的轻微人格障碍者,这和他的成长路径有关。他的父母关系失和,长期情绪低落、沮丧,他们自顾不暇,完全没有心思去关爱自己的孩子。林先生是在被忽视、被冷落,长期受压抑的环境中成长的,所以他没有爱他人的体验和能力。他又是初恋成婚,对妻子、对家庭只按照本能和习惯行事,所以他是粗野的、自私的,与现代婚姻对丈夫的要求差得很远。红虹的父亲是当地名校的校长,对家人有强烈的责任心,对儿女过分保护和宠爱,使女儿既很懦弱又很依赖。遇见“粗野”的林先生,红虹很快就被吸引,以至于放弃自我保护。他们的性格组合是“东风压倒西风”,以一方的容忍和另一方的霸道为结合点。假如没有暴力,也许他们是一种“愿打愿挨”的平稳状态,但是他们都太偏向极端了,所以“压迫和被压迫”就发生了。假如林先生能够以此为鉴,真正重视红虹的感受,并能够积极改变自己,他们的关系是有望恢复的。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是爱对方的,只是不知道怎样爱而已。
有一个媒体的记者告诉我,她并没有对丈夫变心,但是生了孩子以后出现一种很奇怪的心理:丈夫在身边的时候,她常常觉得有点烦;丈夫出差远隔千百里时,她觉得很自在。每天都有电话问候,通电话时,她的快乐是真诚的,对他的思念也是由衷的。她怀疑自己的情感是否出了问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心态。不仅是她,还有很多人有类似的情况,甚至有人认为这种婚姻状况是“一个人太少,两个人太多”。在这样的心理状况下,“周末夫妻”出现了,“夫妻变邻居”的现象也出现了,“先锋派”的伉俪为了给爱情“保鲜”,毗邻而居,有分有合,随心所欲,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总体说来,“从心理距离到身体距离”的界定是一种“私领域”的革命,人们渴望在两人世界中有更多的宽松和自由、更少的羁绊和限制。与以前的追求意志和心理自由的区别是,这些人希望保持一定的“身体距离”,而这种心理现象是当下经济结构和社会生活形态大幅变化的结果。对个体而言,只有拥有更多的自由和自主,个人的创造性和潜能才能更好地发挥。
女性在爱情中对男性的依赖几乎是一种本能,这是人类生活形态进化使然,而女性的独立精神是对两性关系的历史性突破。近现代以来,女性一直向往物质和精神独立,前提是女性从没有真正独立过。红虹曾经因爱而依赖、屈从,现在却能为保护自己提出离婚,要求重新界定距离,胁迫林先生改变。红虹不愿意轻易放弃她需要的东西。因为她的坚持,他们离婚了,丈夫变成了情人,她却由一个“弱女子”变成了主动者、独立者,成了家里的“东风”,而非被压倒的“西风”。红虹的工作之繁忙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子夜时分,她还在开国际电话会议。很多像红虹一样的女性没有时间去充分感受“感觉”,而她们超强度发挥自己的能力,以获取高额回报,却失去原始的“女人味”。这就是女人害怕“亲密接触”的社会原因。钱壮了女人的胆,却使她们不再那么有“女人味”,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社会趋势。女人有两种选择:继续成长,改变心态;继续装“小脚”,蜷缩在男人臂膀下,做“媚脸猫”,换取所要的东西。
男人害怕亲密接触,他们只在得到前有“得不到”的焦虑;女人却相反,她们有“怕失去”的焦虑,她们不很在意得不到,而害怕得而复失,一旦得到就指望天长地久。女人们对爱情“贪得无厌”,期望时时刻刻不分离。然而经济是训导师,经济地位改变了女人的爱情心理,使女人像男人一样去“爱”和“性”,保持独立的界定距离。这是好还是坏,需要由当事人自己去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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