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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编》的起源和编纂过程

时间:2023-07-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汇编》的编纂缘起与陈梦雷的个人际遇、人生沉浮密不可分。经过一番酝酿准备,他于康熙四十年十月开始编纂《汇编》。

《汇编》的起源和编纂过程

根据裴芹、詹惠媛等人的已有研究,《集成》的编纂先后经过《汇编》初稿、《汇编》修订稿、康熙初次开馆定稿、雍正重行开馆校订稿[32]等几个稿本过程。其中,《汇编》的初稿和修订稿是由陈梦雷凭借个人之力编纂而成,与康、雍二朝开馆官方纂修的性质明显不同。可以说,《汇编》是《集成》的最初雏形,为《集成》的最后成型奠定了基础。厘清其中的渊源所在,就有必要探究从《汇编》到《集成》的历史过程。

《汇编》的编纂缘起与陈梦雷的个人际遇、人生沉浮密不可分。陈梦雷(1650—?),字则震,一字省斋,福建闽县人。康熙九年(1670)进士及第,十一年(1672)授翰林院编修,十二年(1673)回乡省亲,逢耿精忠叛乱,请陈梦雷共谋,陈梦雷佯病,与李光地共谋,设计送蜡丸给清廷。三藩之乱平定后,李光地因送腊丸青云直上,却隐瞒了陈梦雷的功劳,陈梦雷最终以从逆治罪,后经康熙下旨减刑免死,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流放沈阳尚阳堡。康熙三十七年(1698),康熙帝东巡奉天,陈梦雷献诗称旨。康熙再次施恩,将陈梦雷召回京师。陈梦雷于十二月进京,给房给衣,暂住椒园教书。康熙三十八年(1699)夏入懋勤殿侍皇三子允祉读书,康熙三十九年(1700)五月到允祉王府行走,成为重要幕僚。康熙帝也曾三次赐御书给他,对他有“松高枝叶茂,鹤老羽毛新”[33]之赞,陈梦雷受宠若惊,遂以“松鹤老人”自号,将其诗文集命名为《松鹤山房诗文集》。允祉也赐衣赐园给他,可谓待遇优厚,异于常人。

康熙帝和允祉给了陈梦雷相当的礼遇和优裕的生活条件,陈梦雷深为感激,在入允祉王府后渐渐萌生了编纂一部大类书以报答一二的打算。经过一番酝酿准备,他于康熙四十年(1701)十月开始编纂《汇编》。《松鹤山房文集》卷二载有陈梦雷的《进汇编启》(以下简称《启》),详细阐述了《汇编》开始抄写和成书的时间、材料基础、组织结构及卷帙规模、编纂的起因和目的等:

为恭进汇编目录、凡例,冒恳慈恩代奏,乞赐暇回乡,省视父母坟墓,愿得终身图报事。雷以万死余生,蒙我皇上发遣奉天,又沐特恩召回京师侍我王爷殿下笔墨,恭遇我王爷殿下睿质天纵,笃学好古,礼士爱人,自庆为不世遭逢,思捐顶踵图报万一,无奈赋命浅薄,气质昏愚,读书五十载而技能无一可称,涉猎万余卷而记述无一可举。深恐上负慈恩,惟有掇拾简编,以类相从,仰备顾问。而我王爷聪明睿智,于讲论经史之余,赐之教诲,谓《三通》《衍义》等书详于政典,未及虫鱼草木之微;《类函》《御览》诸家,但资词藻,未及天德王道之大。必大小一贯,上下古今,类列部分,有纲有纪,勒成一书,庶足大光圣朝文治。雷闻命踊跃,喜惧交并,自揣五十年来无他嗜好,惟有日抱遗编,今何幸大慰所怀。不揣蚊力负山,遂以一人独肩斯任,谨于康熙四十年十月为始,领银雇人缮写。蒙我王爷殿下,颁发协一堂所藏鸿编,合之雷家经、史、子、集,约计一万五千余卷。至此四十五年四月内书得告成。分为汇编者六,为志三十有二,为部六千有零。凡在六合之内,巨细毕举,其在“十三经”“二十一史”者只字不遗,其在稗史子集者,十亦只删一二。以百篇为一卷,可得三千六百余卷,若以古人卷帙较之,可得万余卷。雷三载之内,目营手检,无间晨夕,幸而纲举目张,差有条理。谨先誊目录、凡例为一册上呈。伏惟删定赞修,上圣之事,雷何人斯,宁敢轻言著述?不过类聚部分,仰待我王爷裁酌,或上请至尊圣训、东宫殿下睿旨,何者宜存,何者宜去,何者宜分,何者宜合,定其大纲,得以钦遵检校。或赐发秘府之藏,广其未备。然后择于江南、浙江都会之地,广聚别本书籍,合精力少年,分部雠校,使字画不至舛讹,缮写进呈,恭请御制序文,冠于书首,发付梓人刊刻。较之前代《太平御览》《册府元龟》广大精详何止十倍?从此颁发四方,文治昭垂万世,王爷鸿名卓越,过于东平、河间。而草茅愚贱,效一日犬马之劳,亦得分光不朽矣!而更有冒昧上请者,雷自康熙十八年入京至今共二十八载……伏惟我王爷殿下天地父母之心推皇上以孝治天下德意,乞代为奏请,使得暂假归乡一哭。[34]

对于陈梦雷《启》所涉及的几个问题,需要辨析以下几点。

首先,关于《启》的撰写时间。裴芹、杨玉良等先生已作考证[35],但学界仍存争议,有康熙四十五年(1706)和康熙四十八年(1709)之歧说。笔者在前人基础上总结考辨,认为此《启》应写于康熙四十五年四月。一则,根据《启》所提及的“至此四十五年四月内书得告成”,“至此”应指陈梦雷进献《启》的时间,即康熙四十五年。二则,《启》中对允祉的称谓,数次提及“王爷殿下”“王爷”。清代宗室男子爵位共分十二级,前四级分别是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固山贝子。一般而言,和硕亲王和多罗郡王都可称作“王爷”,而允祉于康熙三十七年三月封诚郡王。康熙三十八年九月,以在敏妃丧百日中剃头,降贝勒。康熙四十八年三月,晋诚亲王。按照常理,《启》称“王爷” 当在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允祉晋诚亲王的之后,但文献记载中,也有称贝子为王爷的先例。如《世宗宪皇帝上谕八旗》卷三:“(允禟)从前诈取明珠家银百万余两,将应赔钱粮抗不还项,携带数万金前往西宁,要买人心,所以地方人等俱有九王爷之称。伊不过一贝子耳,何尝一日得居王位?尚未及贝勒职分,又安得漫称为王?无耻卑污之至,情甚可恶,洵属不识臣子大义悖乱之人。允禟著革去贝子,撤其佐领属下。并行文陕西督抚,嗣后仍有称允禟为九王爷者,定行提拿,从重治罪。特谕。”[36]这虽是不许贝子称“王爷”的例子,但也可证在私下场合,康熙时仍有称贝子或者贝勒为王爷的做法,更何况陈梦雷是允祉的重要幕僚,允祉也曾在康熙三十七年三月封诚郡王,虽然随后被夺去郡王之爵,但幕僚在私信中依照先前惯例继续尊称他为“王爷”应该也是可能的。另外一个例证是,《松鹤山房文集》载有陈梦雷的一篇《告假疏》(以下简称《疏》),未署日期,《疏》后有陈梦雷特意加写的识语,云:“此疏修于丙戌(康熙四十五年)之秋。再三哀恳吾王,未蒙赐允,竟未得达天听。从此遂患心痛之疾。”[37]《启》中也有告假的内容,对比两疏,内容文辞相当一致,特别是《启》文后说“雷自康熙十八年入京至今共二十八载”,《疏》言“臣今年五十有六,离家已二十八载”[38],所言离家(即入京)时间一致,都是28年,加算起来,正好是康熙四十五年。对这一时间的准确判定,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汇编》的编纂进程。

其次,关于《汇编》的编纂缘起。《启》说得很清楚:一则,为了报恩,陈梦雷以负罪之人,屡受康熙及皇三子允祉厚待,因此想借编书报答一二,即是《启》所说的“深恐上负慈恩,惟有掇拾简编,以类相从,仰备顾问”。二则,编纂《汇编》的直接动因是,允祉在讲论经史之余,论及《三通》等书详于政典,略于虫鱼草木之微,《太平御览》等书有资词藻,却未及天德王道之大,不尽如人意。因此陈梦雷主动提出编纂一部“大小一贯,上下古今,类列部分,有纲有纪” 的大类书。应该说从一开始,允祉就是《汇编》的主要推动者,他给陈梦雷编书提供了协一堂的私人藏书、雇人抄写所需的钱粮等诸多便利,有力保证了编书活动的顺利进行。三是,陈梦雷个人有这样的夙愿和抱负。《松鹤山房文集》卷一〇收有《重修郑夹漈先生草堂序》:“莆中郑夹漈先生当绍兴偏安之日,谢仕遗荣,读书山中,得以究极天人礼乐之全,下及山川草木虫鱼之细,贯串百家,成《通志》一书,使论次者得以搜求故实,志学者得以考究前闻,遂与杜氏《通典》、马氏《通考》三书并峙宇宙。盖其为功于世道人心伟矣!余幼年不自揣量,谬思合三书之长,更为之标纲区目,绘图立表,以扩其所未备而续其余。乃洊经多难,欲求如夹潦先生之闭户深山,百城坐拥,以进退千古,虽一日不可得,忽忽无成而身亦将老矣。”[39]对陈梦雷的深意,得一道人看得真切,评论道:“借题以发胸中所欲言。未几,大愿得售,遂使宇宙间成大不朽事业。真快事也。”[40]此“宇宙间成大不朽事业”正是后来成书的《汇编》(其时尚未命名为《集成》)。此序的写作时间,大概是在康熙四十年(1701)以前,也就是说,陈梦雷想要编纂一部大类书的想法,早已有之,并非始自康熙四十年其着手编纂《汇编》之时,也并非始自康熙三十八年由辽东返回京师之时。可见,陈梦雷本人早年就想效仿乡贤郑樵,编写出一部像《通志》一样“究极天人礼乐之全,下及山川草木虫鱼之细,贯串百家” 的大书。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杨珍认为,在陈梦雷身上,鲜明地体现了儒家的入世精神,他的人生态度是积极的,也是功利的。他赦还京师后20多年中,没有官职名分,在政治舞台上是一位边缘人,但依然追求修齐治平理想,“素以天下为己任”,对朝政时事极为关心。他不甘心在与李光地的较量中始终处于劣势,从事修纂等文事,企图借助储位之争,实现人生抱负。[41](www.xing528.com)

再次,关于《汇编》的体例、编纂时间、资料来源。陈梦雷康熙四十五年《疏》有进一步的阐述:

臣今年五十有六,离家已二十八载……卧病经旬……虽读书五十余年,阅历不止万卷而不能举其一二,深恐上负皇子贝勒使令,是用竭力于数年之内,皆自黎明,以至三鼓,手目不停,将家中所有书籍万余卷,自上古至元、明,皆按代编次,共分类为六千余,约可及三千六百余卷。臣以独立检点,所抄写之人,字画粗率,未及校正,舛误之字尚多。然此书规模大略已定。先将凡例、目录誊写进呈皇子贝勒,其中或存或删,或分或合,俟贝勒裁定之后,聚集多人,细加雠校誊清,进呈御览,得蒙我皇上指示,方可成书。而臣数载之中,亦已精力俱竭,耳目俱昏,非稍休息则元气不能自支是用,沥血冒恳我皇上弘慈,乞暂赐臣回乡,往返不过七八月。……

此疏修于丙戌(康熙四十五年)之秋。再三哀恳吾王,未蒙赐允,竟未得达天听。从此遂患心痛之疾。梦雷谨识。[42]

如前所证,《启》写于康熙四十五年四月,《疏》写于康熙四十五年之秋,时间相差数月,二者结合起来考析,《汇编》的相关情况或许可以更加明晰。首先是《汇编》的体例,《启》言“分为汇编者六,为志三十有二,为部六千有零”,这里清楚地说明,陈梦雷《汇编》所做的工作包括:拟定凡例、目录,制定体例即汇编-志-部的三级类目等。《启》提到的凡例、目录可能在编纂之前已经编制完成,要完成《汇编》这样的一部大类书,没有提前设计好的体例是不合实际的。关于材料来源,《启》说:“蒙我王爷殿下,颁发协一堂所藏鸿编,合之雷家经、史、子、集,约计一万五千余卷……‘十三经’‘二十一史’者只字不遗,其在稗史子集者,十亦只删一二。”《疏》则说,“将家中所有书籍万余卷,自上古至元、明”。这表明陈梦雷先是以自己藏书和允祉的藏书共15000余卷为基础编纂的,择取的材料包括“十三经”“二十一史”等经、史、子、集文献,收录的范围较广。需要注意的是,《汇编》收录资料的下限是明代,不包括清代,亦即有古无今,这与后来开馆编纂的《集成》包罗古今的资料收录范围有所不同,可见从《汇编》到《集成》,编纂方针仍有较大的改变。另外,《启》和《疏》都提出了对进一步修订的设想与要求。《疏》言:“俟贝勒裁定之后,聚集多人,细加雠校誊清,进呈御览。”《启》说:“或上请至尊圣训、东宫殿下睿旨,……赐发秘府之藏,广其未备。然后择于江南、浙江都会之地,广聚别本书籍,合精力少年,分部雠校,……缮写进呈,恭请御制序文,……发付梓人刊刻。”二者都表明,陈梦雷对《汇编》的编纂、修订和刻印事先即有严密之计划,最终目的是由允祉上呈给康熙帝,恭请御制序文,刊刻印行。从后来的情况看,设立集成馆基本上也是按照陈梦雷的这一设想进行的,可以说为集成馆的设立和运作已经提前做了很好的铺垫。

最后,关于陈梦雷编纂《汇编》的具体卷数,康熙诏开集成馆最后定稿的是10000卷,《启》言:“以百篇为一卷,可得三千六百余卷,若以古人卷帙较之,可得万余卷。”似乎给人一种印象,《汇编》根据“颁发协一堂所藏鸿编,合之雷家经、史、子、集,约计一万五千余卷”编纂,即达到了万余卷,换而言之,《集成》开馆编纂从篇幅而言,并未突破《汇编》,只是做了小幅度的增删。笔者认为,陈梦雷的《汇编》应该只是他在《启》中所说的“以百篇为一卷,可得三千六百余卷”,事实上,见过《汇编》原稿的陈梦雷友人都只称“三千余卷”或者“三千六百余卷”,这也反映出《汇编》在时人看来就是这样一个规模而非万卷,从15000余卷中摘出10000卷的条目来,恐怕也有选录过多过滥之嫌。如奉天李炜所写康熙四十八年序言:“凡有关于道统治化,象纬典制者悉考订为汇编,为卷三千六百有奇。”[43]康熙五十二年十月朔,钱塘乔逸人序《松鹤山房诗文集》云:“(陈梦雷)诗文在闽中作者,多余所鉴定。其在留都及京邸之作与夫《汇编》之纂,余亦尝寓目焉。”[44]王掞的序说:“同年陈省斋先生间关塞外十有余年,蒙恩赐还,召入禁,近侍诚亲王殿下辅导,先后以文章为职业。先生于是研精覃思,撰集类书三千余卷,牢笼三才,囊括万有,此书成,于以藏之名山,传之其人,洵不朽之盛业矣。”[45]长白能吉图之序则说:“闻蒙恩赐还,召入内廷侍皇三子殿下辅导,先后以文章为职业。先生学博而精,事简而当,善体人情,曲尽物理,覃详研思,撰集汇编三千余卷,剖裂三才,囊括万有,自汉唐以来未曾有,而复以忠孝节义之怀散而见之于篇什。”[46]从《集成》收录资料之广博繁复和集成馆纂修人员的具体分工来看,万卷《集成》绝不可能是对《汇编》简单的删改,卷帙规模也非《汇编》所能比。从收录内容看,《集成》大量补充了清代的文献材料,尤其是方志、则例、谕旨等官编书籍。补充的材料有些是康熙五十五年以后才产生的,由此可以证明它们是开馆后修订时加进去的,补充的内容几乎涉及所有的典、部。平心而论,万卷规模《集成》的编就,有陈梦雷发凡起例、编纂“三千六百余卷”的贡献,也离不开其他纂修人员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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