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片《白日焰火》中,摄影机巧妙避开了城市中几乎所有的现代化建筑,整个城市被表现为一个昏暗、衰败的东北小城,它在信息和科技为主导的当代产业竞争中被自然淘汰、遗忘,笼罩在一片阴沉、没落的氛围之下。[14]如果说《道高一丈》中充斥着形形色色的商店招牌和标志性建筑从而有助于绘制电影地图和人物行程的话,那么《白日焰火》则恰恰相反。尽管女主角吴志贞工作的荣荣洗衣店的取景地[15]已经被人发现,但人物行走过的更多街巷则如谜一般难以识别。道里区地德里社区是影片的主要外景地,该社区建立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占地面积约0.12平方公里,由安发桥将社区分为南北两部分。仅荣荣洗衣店外景所在的安发桥以南的片区就包含超过20栋居民楼,以及8条主要街道和若干无名街道。老旧社区那千篇一律的建筑形式和纵横交错的街巷,使得人物如同置身于迷宫一般的空间中,这一城市意象是本片对城市衰退的鲜明表征。导演刁亦男在访谈中说:“它(影片)更关注生活,因为生活本身是一个巨大的悬念、悬疑,里面有生活的秘密。案件本身当然要破解,但是这个过程中也可以让大家看到社会生活隐藏着一些很隐秘的东西,让你不安,产生一些联想。我也就是想让它更开一些、宽一些,就是让这个电影不要那么顺溜,有一些分杈,让它多义一些。”[16]社区居委会中哭泣的妇女,还有走廊中无人认领的马匹,它们如同匿名的街道和楼房一样,尽管对于观众来说,它们是可以尽情建构的“想象的能指”,但就影片所呈现的空间来说,这些符号已经与所指发生了断裂。
在迷宫一般的城市空间中,杀人凶手可能出现在任何角落(比如刑警小王被害的背街小巷),但他最终也消亡在夜晚昏暗路灯下的无名街道中。男主角张自力同样在迷宫一般的城市空间中寻找案件的蛛丝马迹,但他没有成为像“肮脏哈里”(Dirty Harry)那样桀骜的城市执法者。如果说城市的“闲荡者”试图“利用行动本身去违反被规管的空间,重新打开种种稳定的意义来突破建构权力的封锁”[17],那么对于张自力来说,尽管他有着“闲荡者”的行动,但其最终目的不是违反或突破。他只想回到那曾经的时光,就像收缩的城市(及其居民)希望回到曾经“风光”的时代一样。但这些都已经不可能了,资本在空间上的重新分配意味着此地被彻底抛弃(直到资本周期性的空间重新分配再次来临)。在松花江滨洲铁路桥上,张自力追上吴志贞,试图向后者解释自己“告发” 梁志军的动机。两人在大桥一侧狭窄的路径中追赶,并最终拥抱在一起。他们的后景展示出影片中唯一的城市发展影像——正在建设中的高层建筑群。然而,此刻的影像空间意味着他们绝无可能加入城市的扩张与再开发的进程中去了。两人身边的钢结构支架上还存留着往日游客的涂鸦:“未来的一年越来越好……爱并不是那么简单,要经历的还……”然而对于本片所表征的哈尔滨来说,这样的涂鸦几乎是荒诞甚至反讽的。在如迷宫一般的、一潭死水的城市衰退空间中,一切都无能为力。张自力只能在远离城市的上空释放自己的性欲(在摩天轮上与吴志贞做爱);同样的,在影片结尾,张自力做出最“僭越”的举动,他(与吴志贞)只能通过白日焰火的微光才能短暂地幻想自己超脱现实的无望。(www.xing52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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