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指涉”被认为是最直接、效果最佳,亦最具自反性的元语言,因其展现影片人物的自我意识,使之意识到他/她本质上只是为角色代言的演员[19],同时直接提醒观众正在观看的电影只是一部“电影”。在“自我指涉”一词尚未出现的年代,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即借由史诗戏剧(epic theatre)来传达与之相近的理念:由于真相往往被看似合理的话语所遮蔽,所以需要对一切理所当然的事物进行间离(vertermdung)与再思考(rethinking)。
“间离”,又译为“陌生化”,出自布莱希特提出的戏剧理论。布氏认为娱乐观众的确是戏剧的使命,但更重要的是社会批判与道德教化功能。[20]以此为基础,他创造了史诗戏剧,以区别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Stanislavski)倡导的体验式戏剧。史诗戏剧预设了一群“没有理由不进行思考”的观众作为对象[21],主张用一种“讲述故事”的方式取代“戏剧式模仿”所引起的幻觉,同时在演员、观众与角色、事件间制造距离或障碍,形成间离效果。
布莱希特提出,对事件或人物进行间离,首先要把那些不言自明的、为人熟知的和一目了然的东西剥去,使观众对其产生惊讶和好奇。[22]这种震惊的效果能够提醒观众,所谓“真相”是被建构出的。在演员的间离化表演基础上,史诗戏剧反对古典戏剧中“第四堵墙”[23]的虚设,认为演员应保留借助艺术手段跳出角色的可能性。[24]电影虽并非现场演出,但银幕与摄影机延续的视线仍使其代替现场观众成为窥视者,自我指涉却让演员直面观众,对镜独白,以破除电影的戏剧性幻觉。(www.xing528.com)
关于间离在电影中的应用,传记片《黄金时代》可为一例。编剧李樯在接受采访时谈及对此的认识:“我们要‘扮演’这段历史,这样观众接受时就不是完全被动,会迫不得已进行思考。剧中人物对着镜头说话,就形成了对于假定性的破坏。观众刚要投入虚构性,又被真实性打断;刚以为真实时,虚构性又进行新的轮回。”[25]影片开场,消色画面中,遗像般的萧红面无表情地直面镜头:“我叫萧红,原名张乃莹。1911年6月1日,农历端午节,出生于黑龙江呼兰县的一个地主家庭。1942年1月22日中午11时,病逝于香港红十字会设于圣士提反女校的临时医院,享年31岁。” 在随后的剧情发展中,近乎全部角色的登场方式皆是如此。更为典型的是剧中人作为“历史人物”与“受访者”间的无缝衔接,比如影片中段,送走萧红后,许广平转身走到镜前,遽然看向镜头,愣了一下,仿佛蓦地发现一个并不陌生的采访者:“她(萧红)痛苦、寂寞,没地方去才到这来的。我能向她表示不高兴、不欢迎吗?”换言之,这个本不应存在的、幽灵般的采访者——银幕前的观众——始终作为“缺席的在场者”直接参与叙事。
这种独特的表现形式是叙事学语境下的“错层”现象。传统电影中,叙事层发生转移时都伴有明显的转移标识,以避免使观众产生误读,同时某个层次的“实体”会被严格控制在该层次内。[26]元电影却常有意识地违背常规,打破银幕内外的界限,造成层级间的交叉与错位,自我指涉电影的虚构性,同时提供了对往昔别样的回望视角与对今日现实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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