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金福脸谱的创新之处

钱金福登台之时正是京剧不断成熟、即将跨入鼎盛期的阶段。依笔者研究成果，此时脸谱的发展正在谱式分类充分完善的基础上逐步演进到刻画角色性格的新里程。庆春甫、何桂山、黄润甫、金秀山等花脸名伶都是京剧现代脸谱的创造人。钱金福就是他们中间的佼佼者。

现存的钱金福脸谱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舞台应用，一类是绘画资料。舞台应用类除钱金福为数不多的剧影，大多是刘曾复绘画资料。刘曾复所画应得自其舞台记录和钱金福之子钱宝森的传授。绘画资料类则来自民国时国剧学会所收集的名伶手绘脸谱，钱金福所画共有24 帧。此外《国剧画报》刊载了钱氏的一帧夏侯渊脸谱。刘曾复先生有言，钱金福不擅纸上绘画，国剧学会所收是钱氏指导别人所画，但这也等同于出自钱金福之手。

这两类脸谱恰好充分反映了钱金福脸谱的创新性。国剧学会所收24 帧脸谱笔法、式样传统，应是钱金福承继而来的资料。这批资料已经摆脱清末谱式分类的窠臼，呈现出丰富多彩的个性面貌。但无疑是谁都可用的“通大路”的谱式。事实上，钱金福舞台勾脸未曾套用这套资料。如钱金福手绘天王脸谱是花三块瓦谱式，印堂画金色戟形图案，直眉眉尖下垂、圆眼角。而其舞台所用几近整三块瓦谱式，戟形图案去掉，绘以黄色剑形纹，圆眼角改为上挑的尖眼角，垂眉尖亦呈上扬状。可以看出，这是钱金福为塑造人物的用心创造。余如煞神、判脸、李逵、鲁智深等舞台勾脸，与其绘画资料同名脸谱均迥然而异。比之绘画，舞台勾脸更加美观、简洁，更加生动。如此比较，才令我们确实感知钱金福创新手法之精妙，创新精神之可贵。

与同时期名净相比，钱金福的创新脸谱更别致、更清新。从现存剧影判断，当时没有人像钱金福那样大胆改变约定俗成的脸谱，独出心裁地创造出面貌一新的角色勾脸。请看刘曾复的介绍:“《祥梅寺》黄巢。钱金福不用眉横一字、鼻生三孔、面带金钱的传统红色三块瓦，创出勾凝眉式新谱。”^[2]“《五人义》颜佩韦。钱金福把传统元宝脸脑门填满水白色成为花三块瓦脸，后来为人仿效。”^[3]“钱金福的鲁智深脸谱不勾舍利子(顶上红点)，勾花眉、花鼻窝，与《五台山》杨延德脸谱不同。”^[4]“《问樵闹府》煞神。钱金福陪谭鑫培演《闹府》煞神，改一般勾人面脑门谱式成为黑脸红鬓新谱。”^[5]刘曾复先生的这些介绍让我们似乎触摸到民国时期京剧勾脸革新风尚的脉搏；领此风习之先者，舍钱金福其谁欤！即使到今天，钱金福脸谱仍然没有陈旧感，仍然是独特的、清新的。(www.xing528.com)

钱金福的脸谱创新，有一点非常难能可贵，就是高度关注脸谱与角色的契合，高度关注脸谱的美观；丝毫不为后台约定俗成的老讲究、老说道所局限。像夏侯渊脸谱印堂到鼻梁的寿字是反义不寿，杨七郎脸谱额头虎字是说明七郎忠勇遇害等说法，钱金福根本就不在意。金福先生有言:“勾脸不是不讲情理，但讲得太深就没意思了。”“夏侯渊脸勾出来不像大鬼，像大将这就是情理。杨延嗣脸勾出来不像大妖，像老令公的儿子就是情理。勾寿字、虎字是为了好看，是把脸纹花样勾得别致点，使这个脸谱更有神气。”^[6]还有为大多净行伶人恪守的姚刚、薛刚、李刚脸谱“三刚不见红”(连嘴叉也不可以涂红)这一梨园行著名的讲究，钱金福也并不采纳:“不见红是不涂粉红脸蛋，脸上没有红点，但是嘴还要勾红的，有人勾黑或紫色嘴，显得脏，不好看。”^[7]

从刘曾复的介绍中可知，钱金福是追求脸谱美观的。例如谈到钱金福创新黄巢脸谱:“勾一字眉、鼻生三孔、面带金钱是小说上的说法，表示黄巢面貌丑陋。钱金福认为这种勾法一不美观，二太露骨。他改勾两眉尖一上一下的凝眉、眼尾裂开的破眼、山字形尖鼻窝。”像《问樵闹府》煞神这样的脸谱，以极美的图案描绘狞厉面貌，这是钱氏脸谱的一大特点。丑恶的面部形象掩于华彩精美图饰，竟成为伶人和脸谱爱好者的“宠物”。钱金福正是这样一位化狰狞为可爱的“变脸”大家。不止如此，从刘曾复的介绍里可以看出，钱金福脸谱的创新是在意人物评价的，在注重凶恶角色不丑陋的同时，也注重正面角色不凶恶，如鲁智深、颜佩韦。可见避免脸谱凶恶、丑陋是钱金福创新脸谱所坚守的规矩。其实质深符中国传统戏曲美学原则。勾脸凶恶与否一定和脸谱神态有关。钱金福的创新脸谱，美观与神态融为一体:美观形于外，神态实于内。这就不能不论及钱金福创新脸谱的表情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