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期中的协调：中意度、友情度与参与度

经过形成期的社区学习共同体,不仅生存了下来,而且已经站起来了,也跑起来了,进入了具有相对稳定性的成熟期。成熟期的社区学习共同体,其中意度、友情度与参与度是在较高层面上协调互进的。

成熟期的社区学习共同体仍然处在一个发展变化的过程中。就像人一样,进入中年以后,同样要面临许多困境和问题,当然这个时期的问题和之前一个阶段的问题不尽相同,但作为一个活跃的生命体,发展变化是不变的主题。成熟期面临着许多新的问题,但总体上,其压力点是如何在保持稳定与保持活力之间找到平衡点。

中意度:成员自己、成员之间、成员与社区学习共同体之间均有相当高的中意度。成员从内心深处喜欢这样的学习方式和学习内容,认为自己的潜质能得到最大的发挥,个人的生命性价值得到最大限度的实现,而且学习的过程很愉快、很享受,作为人的尊严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尊重。

友情度:学习知识和技能本身已经变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在这里的学习,改变了个人的生命状态,社区学习共同体就是一个温馨的家,成员在这里有在其他场域无法得到的群体归属感。大家彼此付出,不求回报,真挚的友谊是建立在心性释放和滋养上,与权势无关,与利益无关,只有人性的美好。

参与度:克服各种各样的困难参与到学习活动之中,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而耽误了,心中有很多愧疚。只要是参加了,必会全身心地投入其中,自觉自愿地分担学习过程中的事务,能为社区学习共同体做出更多的贡献被视作是最大的光荣。

这一时期存在的压力点和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是以下五点。

1.保持活力。

(1)新的成员带来新的兴趣。成熟的社区学习共同体的成员也不会是完全不变的,有的骨干成员因为各种各样的主客观原因会退出社区学习共同体,而一些了解了社区学习共同体的潜在成员,会积极地参与进来。新的成员带来了新的兴趣,同时给社区学习共同体的整体节奏带来很多新的问题。这些问题是发展过程中的问题,一方面,新进成员有畏惧感,需要尽快消除;另一方面,会消耗目前成员的很多时间,改变目前社区学习共同体的活动节奏。成熟的社区学习共同体,有新进成员的基本要求和进入程序,更重要的是要帮助新进成员了解社区学习共同体的价值、历史、活动内容和基本规矩等背景。

(2)开展交流活动。通过行之有效的方法展示学习成果,与同类型的社区学习共同体联谊互动,开阔眼界,交流经验。在社区学习共同体内的交流是日常性的,大家是平等的、自由的、放松的、坦率的、开放的,当然有时也会有争论。为成员提供舒适的环境和温馨的氛围,这是社区学习共同体的主要形式或者说是基本状态。但是,仅有平静是不够的,有时,我们还可以有波澜或新的刺激。比如,与其他社区学习共同体的交流,特别是同类型的社区学习共同体间的交流。还可以用请进来的方式,请其他社区学习共同体的核心成员来参与讨论;请专家学者搞一次讲座等,都是保持社区学习共同体活力的方式;举办实体式的学习成果展览或网上展览,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3)在服务他人中激发活力。成熟的社区学习共同体可以根据自身的特点和优势,开展力所能及的社会服务项目,在服务中,检验学习成果,体现自身价值。不少歌舞类的社区学习共同体,把节目送到农村社区居民的家门口;有的书画类社区学习共同体,春节前在农民的家门口写春联;心理学方面内容的读书会的成员,定期为社区居民举办家庭生活咨询;等等。

(4)培养核心成员的继任者或建立核心成员轮流制度。核心成员的作用是不容置疑的。但核心成员也会有变化。有的会因为工作或家庭原因退出,不能继续充当这个角色。有的擅长在社区学习共同体早期发动工作或有好的人脉关系,但并不具备促进成熟期的社区学习共同体的发展,缺少保持社区学习共同体活力的办法。与此同时,有的骨干成员,虽然不是社区学习共同体的发起人,但在社区学习共同体的发展过程中有更重要的贡献和更好的影响力,在社区学习共同体进入成熟阶段后,可以适时地培养和确定新的核心成员。有的社区学习共同体甚至建立了核心成员轮流做的制度,新的核心成员有可能为社区学习共同体的进一步发展带来新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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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引领人^[10]

人们从社会学的角度对大雁高空列队远飞进行研究,然后发现,大雁有很强的团体意识,它们飞行中的这些规律,人们称之为“大雁法则”,其中另一个领头雁的领导规律就是:大雁的领导工作,是由群体共同分担的,虽然有一只比较大胆的大雁会出来整队,但是这只带头雁疲倦时,它便会自动后退到队伍之中,然后几乎是在难以察觉的情况下,另一只大雁马上替补领导的位置。大雁可以轮流当头雁,大雁们交替承担着全队的迁徙重任,直至全部到达目的地。^[11]在人类社会中,一个人永远处于带头地位是很难的。实际上,任何强壮的大雁,其体力总是有限的。同样,任何人的智力、知识,也是有限的。领头雁的这种交替引领,无疑是一种生存智慧。而英语角的学习引领人,正如大雁飞行中的领头雁一样,遵循着一种交替引领的大雁法则。需要指出的是,在这里,我把在讨论中主导话题并承担主持人角色的人物定义为学习引领人。

英语角的几张大小不一的长桌子,通常组合成四个小组,成员围绕小组就座展开学习。每个小组讨论的话题是不一样的,而在每个小组里,不同时间的学习引领人也是不一样的。例如,在一次活动中,原本大家在聊如何更好地训练听力,这时候,新来了一位成员小杨,他自带了一份资料,是美剧中出现频率最高的50个经典词语,有复印件10份,分发给大家。于是,小杨就成了这一个内容下的学习引领人,他提出游戏规则,让每个人用其中5个词语造一个句子,这样循环一圈。活动开始,对于不认识的词语和造句子时说不上来的英文,小杨都会积极给出提示和帮助,还有的时候也会出现某种干扰,没有轮到的人会突然插话,小杨便担负起“维持秩序”的责任,同时也会适时提醒已经轮到的成员发言。当这个游戏进行了大约30分钟的时候,成员们似乎有点倦怠了,于是,其中另一位成员小邓提出一个话题,“If you have a baby,what qualities do you want to cultivate him?”得到了大家的响应,于是,小邓接替成为学习引领人,他提议轮流的秩序,提出发表意见的要求(他要求大家要有条理、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观点),维持发言的秩序,并且还对每位发言人的观点进行评判和回应,鼓励遇到障碍和略显害羞的成员积极发言,表扬发言流畅的成员,等等。随着话题的不断变化,学习引领人交替担任,而且学习引领人并不是由大家推荐或者由某些人认定,而是在学习活动的过程中自然产生,在大家自觉不自觉的状态下,由想要担负这个角色的人交替担任。

2.边界开放与稳定。

无论社区学习共同体的“出生”、背景、学习内容如何,它都不能孤立地存在着,都会也需要与外界发生联系,得到有关公共服务机构或社会力量的支持。在得到有关方面的支持的时候,常常会有一些附加的条件,此时,社区学习共同体把握怎样的一个分寸至关重要。社区学习共同体需要得到政府组织或社会力量的支持,但绝不是依附关系、从属关系,它是独立于任何组织之外的群众自主学习群体,具有独立性。它既不同于企业里的“实践社团”,也不同于校园里的学生社团。即使社区学习共同体是由政府组织培育出来的,但仍然具有独立性,这是由社区学习共同体的特性决定的。但是,社区学习共同体的独立性,并不表示它必须孤立地存在,不需要得到社会力量的支持与帮助,也不是不可以为社区学习共同体之外的民众提供服务。成熟的社区学习共同体既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和完整性,也要处理好与外界的关系,以开放的姿态应对外界的环境,又保持独立自主的本质特征。没有处理好这种关系的例子很多,那是因为,它还不是真正成熟的社区学习共同体。成熟的标志之一,正是它的独立性和非功利性。

与企业中的“实践社团”不同的是,草根性的民间社区学习共同体,进入成熟期后,可以利用自身特点服务社会、服务民众,但它是公益性的,它和“实践社团”不同,它不需要谋求在组织中的合法的重要的地位^[12]。有的社区学习共同体定位不清,追求“高大上”,觉得人数越多越好,装备越高档越好,并且把传承和弘扬某种传统艺术、技艺作为唯一的奋斗目标(这样做的后果,是见物不见人,要么成为某个行业性或专业性社会组织的附属品,要么因为经费过高支撑不了而自动解散)。

3.调适学习活动的强度与节奏。(www.xing528.com)

社区学习共同体是生命体,任何生命体都有一个生长节律问题。一年有四季,一天有昼夜,这是大自然的节奏。上班工作,下班休息和睡觉,还有节假日的休闲,这是人的节奏。成熟的社区学习共同体也有符合自身特点的节奏。人的心跳是强有力和有节奏的,人就充满生命活力,同样,一个社区学习共同体有适当的活动强度和节奏,它也是充满活力和吸引力的。

没有一种节奏适合所有的社区学习共同体,而且随着社区学习共同体的演变,它的节奏也会发生新的变化,但是找到每一个社区学习共同体的最适宜的节奏,对社区学习共同体的成长发展是至关重要的。这里所说的节奏,是指开展学习活动的频次。每周活动的次数多了不行,就像心跳太快,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但是如果太少,就像心跳太慢,也不行,给人无精打采的感觉。民间的学会或协会,有的人认为它也是社区学习共同体,我们认为不是,除了别的更重要的原因外,单从活动的频度说,每年一次年会,其他时间不再联系。杭州市临安清凉峰太极拳俱乐部每周集中活动两次,上海市普陀区不老松读书会是每周集中活动一次,也有一个月两次集中学习的社区学习共同体,只要是适合自身特点的,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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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心陪伴比学习内容本身更重要^[13]

知识只在“心”上才会发挥作用,社区学习共同体独特的文化,让成员在关系中去感受和成长。“记得在分享《爱就是彼此珍惜》这本书的时候,有位伙伴正处在夫妻关系的转折点上,对以后的生活很困惑,很迷茫。而这本书的主题正契合这位伙伴的需求。在分享的过程中,书中的一些观点,以及其他参与者的表达打动了这位伙伴的内心,虽是初次参与,但他能感受到整个氛围的安全与宽容,就坦然陈述了自己的问题与困惑,得到了大家的回应和理解,并在随后的交流中得到了一些启示。可以释放情绪,可以真实表达,但也提醒自己要言责自负、言行自律、尊重边界、尊重差异。就是这样一个容纳真实的空间,刚柔并济的规则,以及润物无声的影响,逐渐改变了他的心态和生活——从一个被情绪紧紧包裹,说几句就流泪的状态,到放声笑出声来,也就是来参加十来次读书会的事。我问过他,是什么让他转变的,他说:是大家的陪伴、倾听、关心以及各自分享的故事,而书上的内容大概只占10%。是的,这个时代,我们所需要的,并不只是知识与道理,更需要有温度、有包容的陪伴和分享。”

4.避免出现变形或变味。

最容易出现两种情况,必须防止其发生。一是变成小班课堂,核心成员成为教师,一般成员只是被动听课的学生。核心成员的必要的演讲不可少,但是研讨和质询的时间是必须保证充足的。核心成员需要关注每一个成员及其意见,鼓励和支持对自己的观点发表不同意见和新的见解,并以此作为提高学习品质的突破口。

二是变成了茶室,无主题地漫谈。在社区学习共同体座谈的过程中,对事先确立的主题没有展开探讨,而是漫无边际地闲聊。当然,在轻松的环境中讨论新闻事件、业余兴趣、孩子或感情等话题,对于建立成员间强烈的信任感以及维持持续的学习过程都是必要的。但是,对这些话题的讨论不能替代学习共同体所关注的中心议题。中间休息时间可以用来讨论与主题无关的话题。反之,也可能出现个别成员独霸时间的现象,整个单位时间中某个成员都在分享个人经验、观点、疑惑,或者他们自身的心理或社会问题。这种局面如果经常出现,会让社区学习共同体变味,让更多的成员失去主动学习激情,成为被动接受的容器,这是与社区学习共同体的特性格格不入的。

5.形成独特的社区学习共同体文化。

成熟的社区学习共同体,必然有自己的独特的文化。一谈到文化,常会有人想到是企业文化或事业单位的文化,而且常常把文化等同于由领导提出来的贴在墙上的口号、校训、规章制度等。其实,文化是一种基因,是一个群体长期形成的内化到所有人的言行之中的集体记忆。很多企事业单位,尽管有许多标语、口号及制度,却并没有集体记忆,并没有形成自己的文化。充其量,只有共同的目标,而这些目标,常常是可以量化的物的目标。实际上,文化是共同理想和信念的精神产品,在严重的物的异化和人的异化背景下的组织,是很难有真正意义上的单位文化的。社区学习共同体,它以实现人的生命性价值为所有成员的根本目的,以享受当下的学习过程为出发点,由本质意志引导行为,很自然地形成自己的文化。有些社区学习共同体有它的特有的语境和符号系统,有的并没有,但成熟的社区学习共同体都应有个性化的社区学习共同体文化。

“对于一个共同体而言,相互接触和交往的人愈少受到约束,他们相互之间就愈是作为他们的愿望和能力的自由的主体。”^[14]社区学习共同体没有通常意义上的严明的制度,其成员可以无门槛进入,也可以零成本地离开。

如果说社区学习共同体有一定的约束力,那么,这个约束力是成员对于共同体特性理解基础上的思想信念的默认一致。“相似相溶”原理是化学里的一个重要原理,其实人与人的关系同样遵循这一原理。“结构和经验的相似性越大,或者本性、性格、思想越具有相同的性质或相互协调,默认一致的概率就越高。”^[15]社区学习共同体成员的生活相互嵌入,同甘共苦,尊重悦纳,在相互理解认同的基础上建立起默认一致关系。

杭州的某无名英语角已经存在发展了近十年,它没有一条规章制度,核心成员有时一两个月不在场,社区学习共同体却照常运转。作为完全没有被管理的社区学习共同体,其所以生存发展多年,就是独特的文化所发生的重要作用,体现了默认一致的社区学习共同体的文化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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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规矩也能成方圆^[16]

城西英语角,在杭州市已经存在近十年了,历经三次“搬迁”(发起人David用这个词来指变更学习活动场地),是杭州市城西一带赫赫有名的、以英语学习为主题内容的社区学习共同体。有意思的是,这个英语角没有名字,也没有人提出要为这个英语角取一个正式的名字。而成员们在需要用到一个称呼指代这个英语角时,这个英语角就有了不同的名字。有的成员称之为“英语角”,有的成员称之为“城西英语角”,有的成员称之为“书吧英语角”(英语角现在的活动场所是教工路1013书吧),有的称之为“1013”,等等。为了叙述的方便,将这个社区学习共同体简单称为英语角。每周五晚上7点半到10点半是英语角的固定活动时间。目前,英语角相对稳定的成员大约有50个,其中元老级成员(指从一开始就参与英语角活动并坚持至今的成员)10多个。成员年龄主要在30岁左右,有1个成员超过40岁,有1个成员低于20岁。成员来自各行各业,有出租车司机,有从事外贸和进出口业务的,有从事金融行业和投资理财行业的,有从事软件程序相关行业的,有从事水电行业的,有教师和培训师,有个体“小老板”,有大学刚毕业还在准备就业的,还有少量的来自美国、俄罗斯、乌克兰等国家的人,等等。

在这里,没有规矩也能成方圆。首先,英语角没有任何成文或者不成文的规矩,至少没有任何的方式告知一个新成员他必须遵守什么样的规则,一切的言行举止都由每个成员自觉和自由选择;其次,英语角对核心成员的依赖度似乎并不高,核心成员是否参与活动,对这个社区学习共同体的学习活动似乎没有什么影响,据David(英语角的发起人和召集人,在我眼里,我认为他是这个社区学习共同体的负责人,是核心成员)讲,他是否来参加活动对英语角的活动开展没有任何影响,他最长的一次是连续4周没有在英语角露面。

没有约定俗成的规矩,没有对核心成员的依赖,可是这个社区学习共同体生存发展了近十年;它能“挤占”年轻人有限的闲暇时间,吸引这么多的成员持续参与学习活动。这正是这个社区学习共同体文化的独特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