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性问题的影响与发展趋势

历史上，性曾经在政治、经济、军事等重大活动中扮演过可能比现在更为显赫的角色，启迪一个时代的到来或者赢得一场战争的胜利，但不能就此轻易得出性问题在当代趋于淡化的结论，当代性问题所导致的后果主要表现为缓慢但持久地影响人们的生活以及社会的演进。英国学者杰弗瑞·威克斯（Jeffrey Weeks）认为，性问题远非依附于主流历史的无足轻重的附属品，恰恰相反，性问题已经处于道德、社会和政治话语的中心。^[60]当人们意识到并进而争取自身的存在权利时，性也就成为了存在权利的重要象征。问题在于，如果人们大张旗鼓地去争取性的权利时，性反而退而求其次了。

性行为成为除合法生殖之外的愉悦行为并进而成为社会的流行行为，对这些行为的约束开始孕育、裂变并趋于两个方向，一是被证明影响生物进化或有违当事人意志的，不断地被压缩活动空间；二是不影响生物进化并不有违当事人意志的，顽强地拓展生存空间。随着文明的进步和法律的健全，影响生物进化的性行为基本被摒弃和禁止，而是否违背当事人的意志，则成为禁与废、严管与厚待的核心约束要素。然而，新生殖技术带来了持续的约束困惑，至少在法律层面一直发出挑战，例如我们很容易看到的并未由性交导出的代孕行为，既被证明并不影响生物进化又不有违当事人意志，但却出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第三者”新形态。脱离了野蛮状态以来，人类文明不断地将婚姻意义上的男性与女性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以弥补人口因疾病、战争等所带来的消耗以及物质生产所产生的需要，彼时怀孕的女性，除了生产之外，并无流产、引产之术。除战争减少人口这一因素之外，现代社会的高度文明在造人、造物的技术方面正在与传统决裂，婚姻意义上的男性与女性不必走得如此之近，但也正因为技术的原因，非婚意义上的男性与女性走得如此之近：避孕与流产技术的发达免除了曾经的忐忑和恐惧，通讯与交通的发达提供了意想不到的机遇和便利。

近代以来，人性解放的重要标志是人的意志的自由表达及其实现。在性方面，人的意志的自由表达及其实现的最重要事件是恋爱、结婚和离婚的自由以及未婚成年人之间自愿性行为的自由，更进一步的事件是同性间恋爱、结婚和离婚的自由以及对婚外自愿性行为约束的弱化。趋于宽泛的性约束，并不意味着当代社会中性行为的全面失控和性规范的全面失守。禁止违背意志的性行为、禁止血缘间的性行为以及禁止与未成年人发生的性行为，依然是当代社会性规范的三块基石，也是性约束中的硬性约束，通常以法律、教义和乡规民约等形式出现，在社会上并不存在很多的争议。这是我们一眼就可以见到并且能够理解的。除了上述违背意志、血缘间以及性侵未成年人的性行为之外，对于其他的性行为，同一时期的不同国家或地区以及不同时期的同一国家或地区不但充满争议，而且处理不一。总而言之，性规范的三块基石基本不会撼动，其他性行为则继续上演着争议甚至抗争的悲喜剧，比如同性恋的合法化抗争从未中断并被抬升到政治的高度。人们的生活方式以及生活态度，是俯视人之“性”的绝佳场景。

【注释】

[1]［美］格雷·F.凯利：《性心理学》，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4页。

[2]［德］马格努斯·赫希菲尔德：《性学资料库》第一讲，《人体性解剖学与性生理学基础》，第1—2页，见http：／／www.sexarchive.info／CH／Chronology.files／CHR05.htm。

[3]［德］马格努斯·赫希菲尔德：《男男女女：一位性学家的环球旅行记》，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4页。

[4]性有多重要？再看一下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一组有趣数据：以全球人口为准，6千9百多万人现在正在做爱，4800多万人现在正在接吻，2700多万人现在做完爱在休息。另据多项的男性调查，40岁的男性平均每4分钟就想到性，18岁的男性则是每11秒想到性；54%的男人每天都想着性事，43%的男性每个月或每个星期想到几次，只有4%的男性能撑到一个月或更长的时间。（［澳］芭芭拉·皮斯、艾伦·皮斯：《为什么男人想要性，女人想要爱》，广东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页、第140页。）

[5]李银河：《性的问题》，中国青年出版社1999年版，第10页。

[6]［美］理安·艾斯勒：《神圣的欢爱——性、神话与女性肉体的政治学》（现代社会学文库·性社会学译丛），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年第11版，第3—7页。

[7]美国性学家金赛在《男性性行为》一书中，将人的性行为分为“自我刺激、夜梦射精、亲昵爱抚、异性性交合、同性性行为、与动物的性行为”六种形态。

[8]［美］约翰·J.麦休尼斯：《社会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1版，第227页；刘达临编著：《世界性文化图考》（一），中国友谊出版社2000年版，第143页。

[9]潘绥铭、黄盈盈：《性社会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3—13页。

[10]［美］珍妮特·S.海德、约翰·D.德拉马特在《人类的性存在》（第8版）（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年版）中，引自1994年美国《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的八种性反常行为为：恋物癖、异装癖、性受虐癖、性施虐癖、窥阴癖、露阴癖、恋童癖和其他症状。

[11]［美］贝尔·胡克斯：《激情的政治——人人都能读懂的女权主义》，金城出版社2008年版，第222—223页。

[12]［美］格雷·F.凯利：《性心理学》，第417页。

[13]［美］罗宾·贝克：《精子战争》，广东旅游出版社2014年版，第13—17页。生物指令与社会规则相互之间如何发生作用，罗宾·贝克并未展开过多的讨论，但他所做的研究以及研究所得的结论，提供了对于一些长期而又普遍存在的性问题的观察与认识的视角。

[14]［美］罗伯特·迈科尔、约翰·盖格农等：《美国人的性生活》，陕西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66—67页。

[15]［美］保罗·布卢姆：《快感，为什么它让我们欲罢不休》，北方联合出版传媒（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万卷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58页。

[16]参见彭晓辉：《性科学概论》，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85页。

[17]［法］米歇尔·福柯：《性经验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5页。

[18]［德］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73页。

[19]［美］埃里克·伯科威茨：《性审判史——一部人类文明史》，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4页。

[20]“建立在私有财产基础上的一夫一妻制婚姻，常常是一种客观义务而不是主观愿望，因为这婚姻大多取决于这种或那种契约性。”（［德］爱德华·傅克斯：《欧洲风化史：文艺复兴时代》，海豚出版社2012年版，第3页、第365页）

[21]四种行为被神学家认为最令人憎恶：手淫；兽交；同性性交；“传教士”体位之外的异性性交。15世纪以后，一些神学家才允许有特殊原因的夫妻采用其他体位，比如丈夫太胖或妻子怀孕。有肉欲之罪的人包括四个群体：娼妓；通奸者；有女性气质者；男同性恋者。（李银河：《性的问题》，第18—20页；谈大正：《性文化与法》，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28—132页）维多利亚时代曾流行一种观念，正直的丈夫应该是每6个月与妻子行房一次。当时有专门书籍指导男女之事，对女人的一条建议是，“女人在床上最好直挺挺地躺着，紧闭双眼，在心里想着大英帝国”。（［澳］芭芭拉·皮斯、艾伦·皮斯：《为什么男人想要性，女人想要爱》，广东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4页）成书于中国宋代的《功过格》，其中有许多禁欲方面自检或绳人的道德约束：亲妻子、疏父母，百过；与处女、尼姑、寡妇私通，三百过；作隐书，无量过；不久视美人，五功。明清时期《警世功过格》的约束标准更高：谈淫秽语，十过；点演淫戏一场，二十过；嫖妓或男同性恋性行为一次，五十过；创作或刊印淫书淫画艳曲，一千过。（转引自江晓原：《性张力下的中国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10页）

[22]在伦敦等一些地方，卖淫者、通奸者以及好色的神父被关在特制的公共“笼子”里展示。严重的妓女、老鸨与通奸犯罪者在整个城市被游街示众，穿上象征耻辱的衣服，有时还会受到鞭打，戴上颈手枷，剃掉头发，或者被驱逐出城。但爱情的力量也可以无视权力与惩罚。16世纪末，两个英国少男少女在16岁时秘密结婚并共度良宵，可是他们遇上了持强烈反对态度的势力强大的家庭，但他们顽强坚持而终成正果。他们的故事可能启发了莎士比亚随后创作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英］法拉梅兹·达伯霍瓦拉：《性的起源：第一次性革命的历史》，译文出版社2015年版第9页、第16页、第24页）

[23]［英］霭理士：《性心理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6页。

[24]用石头钝击致死的死刑执行方式。伊朗的法律规定，行刑用的石头“必须小到不会立即砸死犯人，但须大到使其发出叫声”。（［美］理安·艾斯勒：《神圣的欢爱——性、神话与女性肉体的政治学》（现代社会学文库·性社会学译丛），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年第11版，第411页）

[25]生性凶残的吉尔·哈斯塔德是挪威“家喻户晓”的变态强奸犯，被判入狱21年，哈斯塔德声泪俱下地在法庭上表示，自己愿接受“化学阉割”，以“治疗”自己无法克制的性欲。这个实验是自愿的，没有犯人会因此而受到减刑或其他任何“特别照顾”。哈斯塔德与另外3名强奸犯进行了6个月的集体治疗后，“化学阉割”的效果比较令人满意，4名强奸犯的强烈性欲得到有效控制。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博士伯林对接受化学阉割的629名性犯罪者进行的追踪调查显示，再次犯罪的比率仅为8%。（《阉割》，好搜百科2015年7月20日）

[26]［英］乔安娜·伯克：《性暴力史》，江苏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200页。

[27]李零：《中国方术续考》，北京东方出版社2001年版，第55页。

[28]潘绥铭、黄盈盈：《性社会学》，第21页。

[29]［法］让·波德里亚：《象征交换与死亡》，译林出版社2012年版，第157—158页。(www.xing528.com)

[30]刘达临：《当代西方性文化》，上海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6—9页。

[31]［美］埃里克·伯科威茨：《性审判史——一部人类文明史》，第32—33页、第110页、第120页。

[32]［美］凯特·米利特：《性的政治》，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年版，第36—88页。

[33]［美］戴维·M.巴斯：《欲望的演化（修订版）》（当代西方社会心理学名著译丛），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3页、第86—93页。

[34]［美］理安·艾斯勒：《神圣的欢爱——性、神话与女性肉体的政治学》（现代社会学文库·性社会学译丛），第191—192页。

[35]［法］米歇尔·福柯：《性史》，青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02页。

[36]［英］杰弗瑞·威克斯：《20世纪的性理论和性观念》，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73页。

[37]周运清主编：《性与社会》（21世纪高等学校通识教育系列教材），武汉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1页。

[38]［美］贝尔·胡克斯：《激情的政治——人人都能读懂的女权主义》，第215页。

[39]《新西兰将在性别分类中加入“多样性”选项》，新华网2015年7月17日。

[40]［法］西蒙·德·波伏瓦：《第二性》，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第26页。

[41]［美］珍妮特·S.海德、约翰·D.德拉马特：《人类的性存在》（第8版），第391页。

[42]参见［美］格雷·F.凯利《性心理学》，第187页。

[43]陈斌：《“女权主义者”为何反对生育自由》，载自《南方周末》2015年12月3日。

[44]［英］克里斯·希林：《身体与社会理论》（第2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6—7页、第34页。

[45]［美］约翰·J.麦休尼斯：《社会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1版，第383页。

[46]麦金农惊世骇俗的看法是，男人操女人和女人被操是女人最现实的状况，是这个社会在性别问题上的最后真理。（李银河：《性·婚姻——东方与西方》（当代性文化丛书），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72页）

[47]《人类性行为》，维基百科2015年3月14日。

[48]费孝通：《生育制度》，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4页；另参见李银河主编《西方性学名著提要》，江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09页。

[49]［美］格雷·F.凯利：《性心理学》，第11页。

[50]［美］查尔斯·扎斯特罗：《社会问题：事件与解决方案》（第5版），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24—125页。

[51]［美］埃里克·伯科威茨：《性审判史——一部人类文明史》，第4页。

[52]《马尔代夫15岁少女因婚前性行为被判100鞭刑》，《广州日报》2013年3月3日。

[53]比如卖淫：“卖淫的肮脏行为……她放纵的生活，不仅让上帝的怒火降临到我们本镇的居民身上，她邪恶的范例还会严重腐蚀其他人，使得养育贱种的沉重负担狠狠地加诸我们之上。”［英］法拉梅兹·达伯霍瓦拉：《性的起源：第一次性革命的历史》，译文出版社2015年版，第26页、第28页。

[54]刘继兴、孙玉良：《历史也能这般幽默》，新世界出版社2012年版。

[55]转引自刘达临编著：《世界性文化图考》（一），第3页。

[56]参见江剑平：《大学生性健康教育》，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9页。

[57]［美］查尔斯·扎斯特罗：《社会问题：事件与解决方案（第5版）》，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76—210页。

[58]［美］金赛：《金赛报告——女性性行为》，团结出版社1990年版，第140—141页。

[59]参见［美］贺兰特·凯查杜里安：《性学观止》（下册），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9年版，第668页。

[60]［英］杰弗瑞·威克斯：《20世纪的性理论和性观念》，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6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