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行香子》：花鸟忙中美如画

行香子

〔宋〕秦观

树绕村庄，水满陂（bēi）塘。倚东风，豪兴徜徉（chángyáng）。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远远围墙，隐隐茅堂。飏（yáng）青旗，流水桥旁。偶然乘兴，步过东冈。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我始终觉得，最美丽的风景在于自然山水花草，虫鸣花开，鱼游虾跳；最瑰丽的画卷在于蓝天白云，碧水悠悠，长风浩荡。可是，对于整天生活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高楼大厦之中的我们来说，山水迢迢，似乎遥不可及；鸟语花香，影影绰绰，似乎远不可闻。退而求其次，我们能做的或许就是生发想象，神游自然，或许就是沉吟诗词，流连忘返。通过幻想来释放性灵，通过吟咏来挥洒激情，通过神游来舒展心灵。宋代词人秦观《行香子》就为我们提供了一餐风景盛宴，一轴花鸟画卷，一天山水清明。词作记叙词人一次出游，信步东西，触目皆是芬芳花朵，张耳皆闻鸟语嘤嘤。大自然的一切，声光色态，形香气味，感染词人，激动词人。

春天来了，词人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激动，要出去走走，亲近久违的自然之美。脱下臃肿肥厚的冬装，换上轻便单薄的春衫，沐浴着和煦春风，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漫步郊野村落，兴致勃勃，意气风发。远远望去，一片绿树，浓密茂盛，如烟似雾，如云似墨，环绕村庄。翠绿深处，露出墙垣一角，依稀可辨人家屋舍，静默悄然。几多野花夹杂在绿树丛中，或红或粉，或紫或白，星星点点，闪闪烁烁。一些藤蔓，缠绕树枝，生长出脆嫩的叶芽。一些野草点缀在斑驳的墙垣上，涂抹出碧绿的色彩。村庄外面，是一片田野，几口鱼塘。春风荡漾，心旷神怡。春水泱泱，波光粼粼。暖暖的阳光投射到水面上，水波动荡，金光闪闪，犹如童话一般绚丽多彩，犹如梦幻一样神奇诱人。不是要去田间耕作，不是要去鱼塘撒草，词人心无牵挂，漫无目的，步履轻盈，随风荡漾。哪里好看走哪里，哪里方便游哪里，免去了农人耕田种地的艰辛，免去了官场忙忙碌碌的奔波，自由自在，舒心惬意。

经过一座小小园子，色彩缤纷，生机旺盛，词人被深深吸引。咯吱一声，推开篱笆扎成的小门，走进去，原来是一片菜园。神奇的是，这里丝毫不逊色于私家园林。一株株桃树，挂满了艳丽的花朵，粉红灿烂，似云霞，似火焰，似姑娘的笑靥。想起了崔护，那位落榜的唐朝举子，科场击垮了他，上苍却赐给他一次神奇的艳遇。巡游城南，邂逅桃花，邂逅一位顾盼生辉的女子，一生一世忘不了。可是后来，时隔一年，花开时候，再游城南，桃花依旧灼灼绽放，美丽姑娘却是不见踪影。留下“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叹惋。不过，词人秦观不会像崔护那样惆怅，那样失望，他不是去追寻美丽的爱情，他是去寻找美丽的春天。一株株梨树，开满细碎的白花，如雪洁白无瑕，如玉晶莹放光。想起边塞诗人岑参的诗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何等壮观，何等神奇，又是何等温暖。梨花开放，纯然一色，开得热烈，开得温馨，开得过瘾。(www.xing528.com)

还有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菜花，金黄金黄，一大片一大片，布满整个菜园子。没有桃花高高在上的艳丽夺目，没有梨花轰轰烈烈的声势逼人，却有金光闪闪的朴素风范。设想一下，如果词人就是这座园子的主人，一瓢水，一担粪，浇灌菜园，不辞辛劳，时节一到，菜苗生长，生机勃勃。看到满园金黄翠绿，不喜出望外才怪呢。劳动最美，色彩最美，生机最美，收获最美。词人不是园子主人，偶尔经过菜园，发现一片神奇的风景，大饱眼福，激动万分。为春天的绚烂多彩，为自然的生机勃勃。

走在春天的原野上，欣赏不为人知的农家菜园，品味乡村别有风味的自然美，自是赏心悦目。放眼远方，又是另外一番风味。远处村落，一墙如带，逶迤连绵，黑瓦白墙，色彩鲜明。墙内隐隐约约显现出茅草覆盖的草堂，十分素朴、淡雅，十分宁静、祥和。令人想起了杜甫流落西南，寄居成都时所建的草堂。沿河傍水，栽花植草，辟地种菜，美化家园。虽然只是一座草堂，简陋寒碜，却是诗人安顿家小、安顿心灵的去处。远离了喧嚣浮华，远离了官场倾轧，诗人坚守草堂，活得自在，活得滋润。词人秦观不过简笔勾勒，淡墨写意，但是那份隐约模糊的期待，那份欣喜惊讶的赞美，还是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就像陶渊明写《归园田居》：“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淡淡几笔，勾勒乡村，流露无限神往，无比激动之意。

村庄外面是一条小河，弯弯曲曲，环绕村落，潺潺流淌，流向田园。一座小木桥横跨溪上，桥头有一家酒店，店旁种植几株杨柳，恰逢初春，杨柳透绿，枝叶飘拂。一面青旗高挂竹竿，伸出绿柳，迎风招摇。太诗意，太古朴了。一家古老的酒店，一处迷人的风景。走累了，不妨进店小憩一下，喝几杯淡酒，减缓疲劳，兴奋神经，为春天欢庆，为心情畅饮。很好啊。如果是文人，走进这如诗如画的乡村客店，还可以吟咏诗句，附庸风雅。不管世俗眼光诧异，不管他人议论，来一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再来一句“山远近，路横斜，青旗沽酒趁梨花”，哦，错了，应是“青旗沽酒有人家”，错了又何妨，都是诗意，都是情怀，只要开心就好。

伴着酒意，趁着兴致，继续游走，走过村庄，走过田园，来到东边的山冈，又是一片神奇的风光。看漫山遍野，百花绽放，芳草鲜美。黄莺躲在绿叶丛中，纵情歌唱。她们已经被禁锢了一个冬天，好不容易盼来春天，咋能不欢唱呢？燕子翩翩飞舞，忙忙碌碌，她们可要追赶时节，衔泥筑巢，生儿育女啊，懈怠不得，马虎不得。蝴蝶呢，拈花惹草，轻盈飞舞，像个快乐的小天使。蜜蜂呢，嗡嗡嘤嘤，采集花粉，酿制甜蜜。各忙各的事，各操各的心。一派热闹，一派繁忙。没有谁像词人这样闲散，没有谁像词人这样慵懒。春色满目，春光荡漾，这一春全部属于词人。当然也属于春心未泯的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