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行路难（其一）》的赏读：长风破浪会有时

行路难（其一）

〔唐〕李白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www.xing528.com)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李白是个性情中人，人生的坎坷沉浮，内心的喜怒哀乐，世道的炎凉冷暖，都会表露在诗人的性情之中，品读他的诗歌，心潮随之起伏，襟怀随之开合，精神随之俯仰。读过诗仙作品之后的你就是不同于凡俗的芸芸众生。你体验到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你感受到大气魄、大豪迈，是的，通过诗仙的大手笔，所有的悲伤都变得昂扬，所有的困苦都变得崇高，似乎也随之经历了一场生命的蜕变，心灵获得自由，个性获得张扬。

读这首《行路难》，题目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字“难”，行路难，人生难，仕途难，万古难！难在何处，为何而难，诗中没有透露一词半语。结合李白人生遭遇来看，这首诗应该写于诗人被逐出长安之后的时日。一腔抱负，绝世才华，巨大热情，经历长安三年，都被“御用文人”这个荒唐的职业消磨殆尽，加上朝中权贵群小也嫉贤妒能，百般排挤，李白最终落得个“赐金还乡”、离开长安的下场。这是李白一生遭遇的最大打击，也是李白一生永难忘记的创痛。这首《行路难》就用跌宕起伏的言语记录了诗人心灵的大悲大喜。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面对满桌金樽清酒，美味佳肴，一般人自然会兴致高涨，激情勃发，大可狂喝豪饮，大快朵颐！可是诗仙是何态度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停杯投箸，拔剑四顾，食不甘味，心绪空茫。一腔郁愤勃然而起，喷涌而出，似火焰熊熊燃烧，似惊雷炸响天地。诗人眼前，幻化出一个宏阔冷峻的天地：冰天雪地，封冻黄河，渡无所渡；大雪纷飞，封堵太行，行无处行。诗人陷入绝境，无所突围，无所逃遁，就这样被封冻在天地之间。“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这个社会，像冰川一样冷酷，像太行一样险峻，像黄河一样悬隔，诗人四处碰壁，落得灰头土脸，绝望到了极点！诗歌前面六句通过实景描绘和虚景想象，抒写诗人内心的郁愤与不平、困惑与失望，让我们看到一个五内俱焚、肝胆欲碎的李白，一个怒气冲天、欲哭无泪的李白。注意诗人的用词与个性，李白就是李白，即便是抒写人生惨痛、理想空落的消极情绪，也是极尽夸张，性情飞扬。盛放酒食的杯具盘盏是“金樽”“玉盘”，金玉材质，金光闪闪，银光烁烁，极尽奢华。享用酒食是“酒斗十千”的清酒，价值“万钱”的佳肴，精美金贵，挥金如土，气派之至，豪华至极。面对如此美味佳肴，诗人是“停杯”“投箸”“拔剑”“四顾”，四个动作，连贯而出，一气贯注，义愤填膺，怒火冲天，似乎要爆发，要毁灭！“投箸”是摔掉筷子，掷地有声；“拔剑”是拔出宝剑，愤愤不平。动作激烈，情绪高亢，满腔不平倾泻而出。“黄河”“太行”一并出现，开阔境界，放大苦难，给人以宏阔悲壮之感，吻合李白性格与襟怀。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正当人生陷入低谷之时，李白突然想起历史上两个大人物，一位是八十高龄仍然垂钓碧溪，终于钓到周文王这条大鱼的姜子牙；一位是梦入江海，乘舟绕过日月，后来被商汤重用的伊尹。两位都是怀抱壮志，遇合君王，大展宏图，成就伟业的大人物。诗仙想到他们，其实是表达自己隐忍等待，将以有为的雄心壮志。情绪之高昂，意气之强盛，信心之强烈，令人感奋。这是诗意的陡转，升腾。可是，思接千载，神交往古，于李白而言也只是一时幻觉，麻醉自我而已，回到现实，诗人依然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流浪人间，蹉跎岁月。他感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出路在哪里？歧路多彷徨！呼天不应，叫地不灵，无人知遇，无人赏用，才华有何用？壮志付东流！诗意由前面的高昂自信又转入低落迷茫。

诗歌最后两句，陡然急转，升高调门，唱响人生豪迈之音，激励奋进斗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诗人誓言，要乘风破浪，扬帆远航，一定能够抵达理想的彼岸。“沧海”之风浪汹涌，险象环生，隐喻人生的重重困难，层层迷雾。直挂云帆，横渡沧海，则是诗人不惧风险，排除万难，迎风斗浪，勇敢前行的精神写照。“会有时”是坚信自我，是乐观期待，是豪情满怀，是壮志冲天！纵观诗歌，人生坎坷，情绪起伏，诗人一时处于人生的低谷，一时抛上人生的高峰，大起大落，回环往复，惊心动魄，振奋人心。读这样的诗，激昂处自然激昂，低回时也感悲壮。李白的情绪在驱动着你，李白的意志在激荡着你，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你成了李白，李白成了你。这或许就是李白诗歌的魅力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