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龟虽寿》赏析：豪情万丈的赋诗

龟虽寿

〔三国〕曹操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lì），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www.xing528.com)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读这首诗的时候，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要是不看作者是谁，能否通过阅读诗歌猜想作者的年纪呢？读者十之八九不难猜出作者很可能是一位历经世事，饱经风霜的老人，至于老到什么程度，不好推断。诗中有这样的字眼“老骥”“烈士”“天年”“养怡”，也有“神龟”“腾蛇”这样的神物灵物，这些词语大致告诉我们，诗歌可能出自一位老人之手，多半描写人生老态，表达生活感慨。“老骥”是年老体迈，骨瘦如柴，俯卧槽枥，苟延残喘，再也不能四脚生风，驰骋千里。“烈士”是风烛残年，岁月不多，生命黯淡，前景凄凉。“天年”指与生俱来、自然而然的寿命，或长或短，皆由天定。“养怡”则是颐养天年，调理身体，调适心态，安度晚年。这类词语无一不与老年密切关联，无一不是老年眼中所见，心中所想，普遍传达出一种沉沉暮气，一份淡淡悲凉。“神龟”乃神奇之龟，静养少动，寿年几千，令人羡慕。“腾蛇”乃与龙同类，属灵之物，神奇之处在于能够腾云驾雾，御风而飞。两个灵物都是涉世已深，时年不少的老人比较关注的东西，青春少年，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来日方长，前途无量，似乎不太关心寿命长短、生死存亡之类的话题。诗中诸多词语表面看来传达出一种衰颓、无奈、嗟叹、忧愁的情绪，实际上，走进诗词内里，揣摩字句含义，我们却读出了一种青春意气、奋进乐观的精神和态度。何以如此？且让我们沿着诗人的文路，走进诗人的内心世界。

前面四句说灵物神奇，不管是寿命千年万年，不管是本领天大地大，都逃脱不了终成土灰的命运。“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神龟虽能长寿，但也有死亡的时候。腾蛇尽管能乘雾飞行，终究也会死亡化为土灰。作者用这两个形象的比喻说明世间万物都不是永恒存在的，新陈代谢是大自然的根本规律。这就暗示人们，虽然寿夭有别，但终归一死，谁也不能例外。如此一说，可谓大彻大悟，或者大悲大叹，抑或兼而有之。人生命定，时光有限，死亡无情，诗人对此又持何态度呢？暗暗留下一个疑问，等待下文回答。

诗歌中间六句回答前面的问题，表达诗人的人生态度和进取精神。“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年老的千里马躺在马棚里，它的雄心壮志仍然是能够驰骋千里。有远大抱负的人士到了晚年，奋发思进的雄心不会止息。人的寿命长短，不只是由上天所决定的。只要自己调养好身心，也可以益寿延年。诗人不服老，不怕死，像骏马一样志在千里，像壮年一样雄心勃勃。诗人不惧天，不由命，我的青春我做主，我的人生我闪光。这就是诗人面对时光流逝、天命难违的态度，昂扬奋发，积极进取，励志拼搏，永不停歇。可见，诗人决非等闲文人，更非凡夫俗子，而是心怀大志、豪气干云的伟丈夫，发愤图强、将以有为的大英雄。也可以说是人中豪杰，龙中雄凤。他不怕时光流逝，不惧生命死亡，不畏天命安排，要抓紧时机，拼搏奋斗，建功立业，彪炳史册！注意“盈缩之期，不但在天”，此话暗示，人之寿夭既由天定又不由天定，我的人生我来做主，体现出一种积极主动、不惧天命的思想。“养怡之福，可得永年”，表面意思是说自己调养身心，颐养性情，享受天伦之乐，安度幸福晚年。如果如此，那与芸芸众生有何区别？那与庸碌等闲之辈又有何异？诗人说“享福”，道“永年”，其实是在暗示一种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暗示一种奋斗人生的殷殷期盼，暗示一种大有作为的强烈自信。唐代年轻诗人王勃曾在《滕王阁序》里面放言：“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老当益壮，矢志不渝，人穷命薄，志在云天。不服老，不怕穷，不失志，挫而弥坚，永不服输。这就是王勃的人生态度。王勃就是受到《龟虽寿》豪放诗句的启迪，而吟诵出旷古名句的。

诗人的回答很干脆，很精彩，又如洪钟巨响，穿越历史，穿越心空，重重敲击人的灵魂。读这样的诗句，我们似乎激情喷发，血脉偾张，豪气干云，浑身来劲！

所以结尾，“幸甚至哉，歌以咏志”啊，庆幸得很！就用诗歌来表达内心的志向吧！虽然是乐府诗的格式套路，千篇一律，但是，也不难体会出诗人的欢喜与快乐。诗人是谁？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创作这样豪迈的诗歌的？原来，这是建安时代一代英雄豪杰，一代文坛老将曹操的大作。这首诗写于北伐乌桓胜利的归途。此时，曹操已经五十三岁，在古代，这已是将近暮年的年龄。虽然刚刚取得了北伐乌桓的胜利，踏上凯旋的归途，但诗人想到一统中国的宏愿尚未实现，想到自己已届暮年，人生短促，时不我待，怎能不为生命的有限而感慨！但是，诗人并不悲观，他仍以不断进取的精神激励自己，建树功业。《龟虽寿》所表达的正是这样一个积极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