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河西走廊处于干旱区,大小河流57条。清代,河西走廊各县大修渠坝,充分利用河水、泉水、山谷水,浇灌农田。河流所经各县、各渠之间经常发生争水纠纷。争水已成为当时河西走廊地区主要的社会矛盾。乾隆《古浪县志》云:“河西讼案之大者,莫过于水利。一起争讼,连年不解,或截坝填河,或聚众毒打,如武威之乌牛、高头坝,其往事可鉴也。”[3]府县断案即处理争水纠纷的文案,一般存于档案、碑石、方志中,称为“水案”“水碑记”“水利碑文”“断案碑文”,其目的是杜争竞而垂久远,其内容则反映了河西走廊的争水矛盾和政府行使调节共同用水、平均用水的社会职能。以黑河、石羊河等流域为例,水利纷争的主要类型有三种,一是河流上下游各县之间的争水,二是一县内各渠坝之间的争水,三是一坝之内各使水利户之间的争水。由于搜集资料有限,这里只着重谈前两种类型的争水。
黑河流域下游高台县,与上游抚彝厅(今甘肃临泽县)、张掖县之间的争水事件,主要有镇夷五堡案、丰稔渠口案。
镇夷五堡案 高台县镇夷五堡处于黑河下游,上游的张掖、抚彝、高台各县往往用渠截断水流。康熙五十八年(1719),高台县镇夷五堡生员岳某等,向陕甘总督年羹尧控诉:“蒙奏准定案,以芒种前十日,委安肃道宪亲赴张、抚、高各渠,封闭渠口十日,俾河水下流,浇灌镇夷五堡及毛目二屯田苗,十日之内不遵定章,擅犯水规渠分,每一时罚制钱二百串文,各县不得干预。历办俱有成案。近年芒种以前,安肃道宪转委毛目分县率领丁夫,驻高(台)均水,威权一如遇道宪状。”[4]
丰稔渠口案 黑河西流,由抚彝而高台,高台县之丰稔渠口在抚彝之小鲁渠界内,明万历年间修成,渠口广三丈,底宽二丈,两岸各高七尺,厚三丈,渠成水到,两无争竞。清末,“近数十年以来,屡遇大水冲塌渠提(堤),小鲁渠有泛滥之患,丰稔渠致早乾之忧。每当春夏引水灌田,动辄兴讼,已非一次”。原因是渠堤不固,以致两受其害。光绪三年,经抚彝厅、高台县断令“丰稔渠派夫修筑渠堤,以三丈为度,小鲁渠不得阻滞,……渠堤筑成以后,并令堤岸两旁栽杨树三百株,以固堤根。小鲁渠谊属地主,应随时防获(护)不得伤损,以尽同井相助之义。以后……渠沿设有不固,即由丰稔渠民人备夫修补,小鲁渠民不得阻滞勒措。两造遵依,均无异言,各具切结投呈(抚彝)厅(高台)县两处备案”[5]。
石羊河流域的争水,则发生于下游镇番县(今民勤县)与上游武威县之间,主要有洪水河案、校尉渠案、羊下坝案。
洪水河案 镇番县大河河源之一的洪水河,发源于武威县高沟寨,下流到镇番县。康熙六十一年(1722),武威县高沟寨民于附边督宪湖内讨给执照开垦。镇番民申诉。经凉州、庄浪分府“亲诣河岸清查,显系镇番命脉。高沟堡民人毋得壅阻”,甘省巡抚批示:“高沟寨原有田地,被风沙壅压,是以屯民有开垦之请。殊不知,镇番一卫金(全)赖洪水河浇灌,此湖一开,壅据上流,无怪镇(番)民有断绝咽喉之控。开垦永行禁止。”乾隆二年(1737),高沟堡民人二次赴上级控讨开垦,镇番县知县“阅志申详寝止”。乾隆八年(1743),“高沟寨兵民私行开垦,争霸河水互控。镇、道、府各宪,蒙府宪批武威县查审,关移本县,并移营汛,严禁高沟寨兵民,停止开垦,不得任其强筑堤坝,窃截水利,遂取兵丁等,永不堵浇。甘结”。乾隆十年(1745),经镇番县民请求,上级批准“永勒碑府署”。[6](www.xing528.com)
校尉渠案 镇番县大河的另一河源石羊河,发源于武威城西北清水河。雍正三年(1725),武威县校尉沟民筑木堤数丈,壅清水河尾泉沟。镇番县民数千人呼吁。经凉州府监督府同知张批、凉州卫王星、镇番卫洪涣会勘审详。[7]“蒙批拆毁木堤,严饬霸党,照旧顺流镇番,令校尉沟无得拦阻。”[8]
羊下坝案 石羊河上游在武威,下流至镇番。雍正五年(1727),武威县金羊下坝民人谋于石羊河东岸开渠,讨照加垦,拦截石羊河水流,镇番民申诉,经武威县郑松龄、镇番县杜振宜会查[9]。“府宪批:石羊河既系镇番水利,何金羊下坝民人谋欲侵夺,又滋事端,本应惩究,姑念意虽萌而事未举,暂为宽宥。仰武威县严加禁止,速销前案,仍行申饬。”[10]以上校尉渠案、羊下坝案两案处理经过结果:“俱载碑记,同时立碑于郡城北门外龙王庙。”[11]
一县各渠坝间,同样会发生用水争端,而且对早先的分水方案,易发生控争。乾隆《甘州府志》云:张掖县“渠水易启争端,如八腊、牛王等庙前,有分府固丞及张掖令李廷桂均平水利各断案碑文,近若知府沈元煇、知县张若瀛之裁革孔洞碑,而圆通庵又有张掖令王廷赞,以孔洞所余,添一昼夜,加给四工,并送泮池、甘泉书院之水碑记”[12]。八腊、牛王等庙前的“均平水利各断案碑文”是对新争端的处理,东乐的争水,则“仍由旧章”。
镇番地处石羊河流域下游的沙漠边缘,水源短缺,各坝之间争水亦十分激烈。乾隆时,镇番大路坝屡次控争大红牌夏水、秋水水时少,乾隆五十四年(1789)“镇番县大路坝汪守库等控小二坝魏龙光争添水利,并红沙梁多占秋水、六坝湖多占冬水”[13]“大路坝,按粮应分水一昼夜十时三刻,乾隆五十六年(1791)控争,奉委武威、永(昌)二县勘断,因沟道遥远,拟定水九时四刻;复又控争”;大路坝“原有秋水,后因头坝沙患移邱,将秋水一牌全行移去,以致大路竟无秋水,屡行控诉”。乾隆五十七年(1792)经镇番县、永昌县会同审理,重新分水[14]。
中国疆域广大,各地自然条件不同,社会矛盾的类型也不同。南方山区如徽州,人多地少,土地是重要资源。争夺土地的所有权是当地社会矛盾的主要形式之一。在北方干旱半干旱地区如河西走廊、河北滏阳河流域、关中各灌区,水是重要资源,争夺水资源的所有权和使用权是当地社会矛盾的主要形式之一。道光《镇番县志》云:“镇邑地介沙漠,全资水利。播种之多寡,恒视灌溉之广狭以为衡,而灌溉之广狭,必按粮数之轻重以分水,此吾邑所以论水不论地也。”[15]此论虽是对镇番县计粮均水的解释,但也可说明河西走廊地区人们比较重视水资源。近有论者说:“由于争水斗争比较多,故华北的水利社会更多地体现了水权的形成与分配。在江南水乡,水资源是丰富的,土地是稀少的,斗争的焦点在于争地而不在于争水。……正是水资源短缺程度的不同,才造成了南北水利社会特点的差异。”[16]此为确论。华北如此,西北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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