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状态呈现——邱华梅的择偶挫败与不甘

视频故事是对人们在真实世界中观察现象、得出结论这一自然过程的仿生和提炼，它要用可见的状态去表现内容。我们这里说的状态，是指人或事物在具体的时间和情境之下呈现出来的具有典型意义的状貌特征和动作情态，状态是内在的外化，反映的是表现对象的存在状况和心理活动。所有的视频表现手段（镜头、对话、灯光、置景、音乐等）和情境情节设置都是为了突出和强化状态的，呈现不出状态，视频便没有了灵魂和味道。

首先，恰当的状态呈现对于精准传达内容意图十分重要，由于视频通常是靠影像引导，较少像文字那样用定性的语句去影响人们的感受，比如“他感到眩晕，极度虚弱，他的脊梁塌下来，松弛无力……他进入了休克状态……随着一声痉挛般的呻吟，胃里涌出巨量血液，泼洒在地上”^[2]等，因此在用视频构建故事时，突出状态呈现，选择那些最能够体现故事意图的事件、时间和场景，让最能展示状态特征的行为过程得以展现，是最切实可行的方法，它既可以让创作意图得以明确表达，又会增加影像的感染力，效果也往往事半功倍，所谓视频表达的魅力也在于此，而不是一味地把东西拍得漂亮好看。

在纪录片Leftover Women中，三位奔波在择偶路上的女性，她们的性格命运，就是通过各自一些具有典型意义的状态呈现被观众体会到的。例如一开场女律师邱华梅与婚介中心业务员交谈的那场戏：

业务员：“你所谓的合适的人你希望是什么样子的？”

邱华梅：“我可能要求比较高，他应该是受过良好教育的，非常重要的一点是他应该尊重女性，我的意思是在家务分配这方面。”

业务员：“你之前谈过恋爱吗？”

邱华梅：（用手势表示谈过两次）

业务员：“刚才你说你们也同居过，同居期间有什么矛盾产生吗？”

邱华梅：“他不去做家务。”

业务员：“还是归结到不做家务这件事情。”

邱华梅：“对。”

业务员：“我说话可能稍微直接一些，传统意义上你不是很大的美女，首先是不漂亮，不是美女，第二个你年纪真的很大了。”

邱华梅：“年纪真的很大了？但是我觉得我的年龄还好呀！”

业务员：“你觉得你的年纪在婚姻市场上还是很好的年纪？你就不要想你现在的状态很好，包括外形，你自己觉得很年轻，这都是自自欺人，都是你自己觉得的，如果你现在谈恋爱，最起码还要一年吧，再怀孕，35岁，36岁生孩子你算高龄产妇了吧，这是你最快的情况下，对吧？”

邱华梅：“我说的尊重女性是假如我选择不生育。”(www.xing528.com)

业务员：“你会有这种想法吗？不生育。”

邱华梅：“为什么不可以有？”

业务员：“我是说你要男士接受你不生育？”

邱华梅：“所以我一开始提到要尊重女生的想法。”

业务员：“那你选择单身还是婚姻呢？”

邱华梅：“……婚姻。”

业务员：“你还是希望走进婚姻的。”

邱华梅：“……是的。”

业务员：“我是觉得你的工作原因……你的性格有点硬……还是希望柔一点。”

这样的对话加上摄像机对邱华梅从傲娇到尴尬的表情记录，就把邱华梅此时的状态展现得十分到位，既让观众看到了她在择偶问题上的挫败与不甘，又对她的性格做派有了了解。

而之后她离开婚介中心，过马路挤地铁的一组镜头，也传达出了她在别人眼中的样子，毫不出挑，十分普通，随时可以淹没在北京的茫茫人海中，这就与她内心对自己的价值判断产生了反差。而之后她与朋友吃饭时表现出对婚姻与亲情的强势姿态，以及迫于社会压力，多次相亲，去医院咨询冻卵等，都让人们感受到了她的纠结与不甘，这些也都为她最终放弃相亲、赴法留学埋下了伏笔。同样，片中其他两位主人公的命运际遇也是借助特定情境下的状态呈现来完成的。

状态的美妙之处不仅可以高效表意，更能牵动观众的情感，最大限度地释放影像张力，好状态胜过千言万语。一个故事，时间一长人们可能忘记了具体讲的是什么，但故事中某个曾经打动他的画面，主人公的一个表情，一个举动，却往往让人记忆犹新。故事的路径是从感受到感悟，而状态是开启感受的钥匙，视频的状态呈现不到位，再好的故事内核也会让人精神游离，这就跟剧本摆在那里，台词和各种表演要求也都交代清楚了，好演员和差演员的表现会天差地别一样。

其次，状态具有专属性和唯一性，不管是人物反应还是自然风光，任何状态的产生和呈现都必然是特定时空环境下诸要素相互作用的结果，以及拍摄者观察与理解方式的叠加。即便是一个静态的景物，也总是与具体的应用场景和时间过程相关联，传达的是那一时那一刻的存在状况，所以我们在呈现状态时，一定不要忽略了它们和环境过程的联系。那种万能空镜之所以不受推崇，比如丰收就是麦浪滚滚、收割机作业，城市发展就是高楼大厦、日新月异，甚至很多的城市宣传片和风光片，场面拍得极其漂亮华美，但就是吸引不了人，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它们割裂了状态产生的特定过程，用画面图解意图，这虽然能够让人知道你想要说啥，但却仅停留在概念和符号的层面，无法生成理解状态的情境。而有经验的创作者，即便是在拍摄制作非情节性的视频故事时，也总是要选择在特定的叙述情境中展示状态，比如《风味人间》第二季中的尼泊尔蜂蜜猎人，为了采到珍贵的崖蜜，他们必须以最原始的方式，毫无防护地在悬崖上和蜜蜂斗智斗勇，危险的过程让观众时刻担心他们会遭到蜜蜂围攻跌落悬崖，而平安归来享受蜂蜜的那一刻，人们也会感到特别的幸福和满足。再比如2020年热播的《航拍中国》第三季，虽然航拍的画面非常精美，每一帧都像壁纸，调色、音乐、配音、动画等一流制作也给节目提气，但长达50分钟的纪录片要想吸引人，仅凭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有承托这些画面的原因、背景和关系，交代清楚了这些，故事才有了灵魂。诸如摄制组为了拍摄到理想的雾气中撒网捕鱼的镜头，动用载人直升机反反复复拍了两天之类的努力才会在故事当中凸显价值，而当观众明白了那条建了30年，却既不经过市中心，一大半又都建在地面之上的地铁是济南人民为了保护地下泉水的良苦用心后，再看这条曾经让他们费解的地铁线路规划，心中也会满是温情（图2）。

图2　状态是特定时空环境下诸多要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具有专属性和唯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