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记忆相关的几个问题分析

上文所提到TIE模式是对观念史进行分析的结果，是对印痕、印象和印迹进行观念考察的结果，这三个概念对记忆内容做出了不同的规定。这个分析的价值有二：其一是符合记忆行为的内在规定性，记忆是将表征物与过去之物联接在一起的行为。从心理学上看，联接行为就是心理观念建立关联的过程。从神经科学看，联结行为表现为神经元的行为。其二，符合逻辑地从记忆内容过渡到记忆行为的论述上。印痕、印象和印迹是关于记忆内容表述的概念，但是对记忆现象的理解不能仅仅停留在记忆内容的把握上。根据现象学的原则，所要把握的不是记忆内容，而是其意义构成的过程，所以必然需要对记忆过程进行分析。所以，更深层次的问题是记忆构成。

这三个概念给予重要规定性：（1）记忆是内部刺激或外部刺激的结果。印痕、印象和印迹中，都是外部刺激对灵魂或身体产生刺激的结果，它们在时间的流动中被保留下来，这些就构成了记忆之物，而与之相关的问题是记忆内容如何被联接。主体如何在不同观念之间建立联接，相似性、因果性是不可忽视的原则。但是情感性也会成为不可忽视的原则，我们记住某物是因为某物带给我们强烈刺激。2007年有研究表明：情感唤起也可以巩固人类记忆，诸如地震、恐怖袭击等引发强烈情感的体验能够被记住。安德森（Anderson AK）等人的研究表明：引发强烈情感的文字或者图片可以被很好地记住。^[69]被保留则是现象学所揭示的问题，在胡塞尔那里，知觉如何滞留得到了彻底的分析。在神经科学那里，记忆信息如何被编码存储到神经元之中。存储、巩固和再巩固的机制问题得到了非常详尽的阐述。（2）记忆是内容（信息）在物质实体中保留和巩固的过程。神经科学家是不容忽略的，他们已经清楚地阐述了信息在神经元中存储、巩固和再巩固的机制，如坎德尔。但是，他们并没有触及同一的问题。（3）记忆之物与过去之物存在着相似关系，即作为表征物的记忆印痕与过去之物之间存在着相似关系。这一关系在记忆作为印迹和印象的理论内是成立的，记忆之物作为表征物，与过去之物之间存在相似关系，也就是结构性相似关系。比如我记得“2017年7月份看到一些学生在拍毕业照”。我所记起的事情是曾经发生过的，所以二者之间存在相似同构关系。但是这一关系在记忆作为印迹框架内是不成立的，记忆之物是刺激物产生的结果，这更多是因果关系。此外相似关系在现象学那里可以寻觅到踪迹，当记忆之物以图像的形式呈现自身，图像与过去之物之间存在相似关系。这一关系目前受到的多重批判是不容忽略的。简单说来，相似理论存在着三种批判路径，分布式理论、身体理论、建构理论。分布式理论的批判是来自内部的一种批判，强调记忆内容与过去事件之间的另外一种关系模式；身体理论强调记忆的身体性维度，需要以印迹理论加以说明；建构理论主要强调的是过程，即记忆物是被建构的结果。这种观念主要是基于社会学、历史学的结果，忽略了回忆本身的特性，一种将过去之物拉至当下的过程，而强调记忆内容的构成。(www.xing528.com)

从现象学角度看，还会发现其他问题：（1）记忆内容仅仅是理解记忆行为的一个相关项，记忆内容属于素材层面的规定，而还未能成为记忆对象确立起来。事实上，要理解记忆必须切入记忆行为中，记忆行为构成记忆对象是理解记忆问题的重要路径。（2）仅仅偏重从因果关系的角度理解印迹会产生内在的问题。因果关系强调印迹是外在因素单向作用的结果，忽略了相互关系。海德格尔曾经对于印迹进行过分析，为了分析人与物的世界性，他举了一个石头压在大地上留下了印迹的例子。在他看来，石头与大地是没有世界性的，这是因为石头在大地上留下的印迹对于大地来说之间没有“可通达性”，而“可通达性”是世界建构的条件。他的分析还是值得肯定的，当然，他忽略了另外一个方面即大地并没有给石头留下任何印迹。在记忆的理解上，“可通达性”概念有重要的意义。身体的印迹或者灵魂的印迹展示了身体或灵魂相对于某一事件来说是“可通达的”，是共同构成的结果，存在着某种特定的关系。所以，从这个角度看，自然科学所研究的记忆印迹都是一种遗留物，而不是记忆本身。（3）上述与记忆内容有关的观念阐述中存在一个重要缺陷：忽略了与记忆有关的过去特征。记忆与过去有关这是记忆时间性的根本问题，是记忆之物如何与过去之流融合在一起的过程。但是，上述概念从不同的角度忽略这一规定性。印迹、印象更多是在主观方面的忽略，它凸显出心理之物的表征过程和联结的构成过程。前者如同托尔文所指出的“时间旅行”，将过去之物拉至当下的表征过程^[70]；联接主义也仅仅关注到不同观念如何被关联在一起的过程；印迹理论则偏重客观方面，即记忆内容如何在记忆实体中保留、巩固下来而成为实体的一部分。这二者都完全忽略了记忆过去的规定性。从内容上看，指向的是过去发生过的事件；而从记忆行为看，一种基于当下的规定，过去内容只有在当下才能重新立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