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科学与哲学的交汇

对记忆科学反思的根本目的是为当代哲学服务。但是从何处开始呢？我们可以看一下20世纪两位哲学家的观点。第一位是英国哲学家怀特海所提出的“哲学家应当力戒侵犯专门研究领域。它的职责是指出供研究的领域……哲学的任务是唤起这种意识，然后与所有这一切专门研究的结果协调起来”。^[23]在怀特海看来，哲学需要与专门研究领域保持距离，而能够做到是就是指出研究的领域。这种观念在海德格尔那里受到了批判，即对分工协作式的批判。第二位就是海德格尔。我们借鉴海德格尔的做法。他对于实证科学与哲学的关系论述值得我们关注。

他首先是批判概念总结的做法。“一种纯粹自为存在着的、漂浮不定的形而上学理论，只是事后的作为所谓的概括总结，也不可能会有任何意义”。这种批判多少有些问题。从某种意义上看，科学史的写作就是概念总结，将概念发展的线索加以梳理从而构成科学概念的思想发展史，但是其意义也仅仅在于此。对于我们把握科学成果来说没有太大意义。

其次批判分工协作式的理解。“形而上学提供基本概念，诸科学提供事实”。这是很容易看到的通常做法，比如心理学提供记忆概念的分类，然后科学提供事实根据。从自然科学来看，很大程度上是验证实验假设和猜想或者基于实验得出的结论进行分析。当然，实验设计的概念框架却有着两方面的来源，其一是自然科学自身的概念框架，比如恐惧条件的实验设计就是最为典型的代表。恐惧条件这一概念框架来自巴普洛夫的条件反射理论的变形，此后100多年，神经科学依然是基于这一框架来设计实验。其二是心理学框架，比如情景记忆、语义记忆等问题的研究就是如此。这些框架是心理学概念。但是哲学上的记忆分类概念从未作为自然科学的基本来源。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海德格尔的前半句话是无效的。“诸科学提供事实”，这的确是这样的。比如“在社会记忆存储在什么地方”这一问题，神经科学家提供的经验事实则证明了社会记忆在海马体的CA1区域中。

他敏锐地指出：“我们根本没有为真正的形而上学和真正的科学之间的真正联合做好准备，这是显而易见的。”在他看来，实证研究与形而上学的关系是命运。而在这种理解之中，要避免“外在地教训具体的科学”，避免进入到新的两种文化对立的局面。“哲学的那种自作聪明和科学的这种顽固，引起了那种互不理解的极度僵持状态，引起那种自由的假象，似乎每一方最终都不干涉其他领域，但实际上只不过是一切尴尬或不足的不自信状态”。

如此，海德格尔的思路目标变得清楚了，他希望我们真正理解科学。“我们将科学理解为人存在的一种生存之可能性，对于人存在来说并非必然的，而是一种自由的生存之可能性”。而“这种自由的可能性其基本特性在于历史性，其展开的方式不是某种组织安排的事情，不是某种哲学体系之主宰的事情，而是当时的存在之当时的命运的事情”。在这样的背景下，实证科学与形而上学作为命运的联合体就容易理解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需要做的事情是“放弃解释”而展开“尝试理解”，即从生命本身出发去理解生命自身的内涵。这种态度无异于建立了一个强人文主义的观念，科学被以适当的方式抛弃，仅仅是一种历史性的自由生存的可能性方式之一。海德格尔也直面他所在时期的生物学、动物学研究，并且将上述学科的研究成果作为理解核心命题——动物缺乏世界——的基础。

【注释】

[1]拉卡托斯．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M］．兰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121．我们之所以选择拉卡托斯的方法论而不是库恩的主要原因是规范的考虑。这一点拉卡托斯在其《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中早已说明，“库恩处理科学连续性的概念框架是社会-心理学的框架；我的则是规范的。我是通过‘波普尔的眼镜’来看待科学连续性的。库恩看到‘范式’的地方，我还看到了合理的‘研究纲领’”。（第124页）

[2]拉卡托斯．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M］．兰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69．

[3]拉卡托斯．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M］．兰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67．

[4]莱斯利·莱文．我思故我在——你应该知道的哲学．王海琴，译．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12：148．

[5]拉卡托斯．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M］．兰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66．

[6]McGAUGH J．L．Consolidating Memories［J］．Annual Review of Psychology，2015（66）：6．

[7]NADER K，GLENN E．SCHAFE，JOSEPH E．Le DOUX．Fear memories require protein synthesis in the amygdala for reconsolidation after retrieval［J］．Nature，2000（406）：722 726．

[8]拉卡托斯．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M］．兰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69．

[9]TALAN J．New Evidence Refutes Longstanding Theories About Working Memory［J］．Neurology Today，2017，17（1）：20-21．(www.xing528.com)

[10]FUSTER J．M，ALEXANDER G．E．Neuron activity related to short-term memory［J］．Science，1971（173）：652 654．

[11]MANDLER G．A History of Modern Experimental Psychology［M］．Cambridge：The MIT Press，2007：206．

[12]McGAUGH J．L．Consolidating Memories［J］．Annual Review of Psychology，2015（66）：16．

[13]胡塞尔．逻辑研究：第二卷［M］．倪梁康，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429．

[14]胡塞尔．逻辑研究：第二卷［M］．倪梁康，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429．

[15]胡塞尔．逻辑研究：第二卷［M］．倪梁康，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430．

[16]“机制”概念源自希腊语，最初是指与机器有关的构造和运动原理，现主要是指有机体各部位之间的关系，最早是17世纪使用。根据斯坦福大学哲学词典的解释，21世纪以来的科学哲学新的解释框架是新机制哲学的出现，科学典范是生物学。而整个20世纪科学哲学解释框架是逻辑实证主义，科学典范是物理学。通过这些框架面对古老的科学哲学问题，如因果性、层次、解释、自然律、还原和发现。一般说来，对机制存在三种解释：MDC解释、Glennan解释和Bechtel and Abrahamsen解释。这些解释的共同点是：（1）现象；（2）部分；（3）导致；（4）组织。所以，机制是分解式的，即作为整体的系统的行为可以被分解为不同部分活动之间有组织的相互作用。所以，从这些解释可以看出，机制是还原主义的，即系统整体可以还原为不同部分；是因果性的，即部分之间的相互作用导致了现象的出现；是相互作用的，即不同部分之间必须存在相互作用来维持整体系统的存在。

[17]TONEGAWA S，LIU X，RAMIREZ S，REDONDO R．Memory Engram Cells Have Come of Age［J］．Neuron，2015，87（5）：918-931．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8]JUN YOKOSE etal．Overlapping memory trace indispensable for linking，but not recalling，individual memories［J］．Science，2017，355（6323）：398-403．

[19]RICEOUR P．Memory，History，Forgetting［M］．trans．by KATHLEEN BLAMEY and DAVID PELLAUER．2006：415．

[20]ROBIN S．Representing the past：memory traces and the causal theory of memory［J］．Philosophical Studies，2016，173（11）：2993 3013．

[21]RICEOUR P．Memory，History，Forgetting［M］．trans．by KATHLEEN BLAMEY and DAVID PELLAUER．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6：419．

[22]RICEOUR P．Memory，History，Forgetting［M］．trans．by KATHLEEN BLAMEY and David Pellauer．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6：421．

[23]怀特海．思维方式［M］．刘放桐，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2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