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传统服饰的内涵、意境虽多,但始终体现着几千年来基本一致的审美观。先秦时的大诗人屈原早在《楚辞·招魂》里就写道:“被文服纤,丽而不奇些。”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发乎情,始乎礼”(《论语》),礼实现着社会功能,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人们的审美心理。传统衣装显示着女性的美丽与深情,飞扬的情思。既不简单乏味,又不过分雕饰、堆砌;既不封闭压抑,又不过分暴露、张扬。人工与天然浑然合一,无斧凿痕迹。如深衣“短毋见肤,长毋被土”;如忌讳束缚身体,讲究舒畅,虽间或细腰、紧身、束胸,但因而刻意突出曲线等直到危害身体的地步的不是主流。服饰在体现女性美方面,又有一定的规范,丰厚、端庄大气、平直均衡;内敛、含蓄而不怪奇,健康自然,华贵典雅,衬托着人,体现礼仪道德和中庸、平和谦虚等哲思,有对真善美、天人合一的追求。而非只炫示富丽,或只引起感官刺激,把人的形体与心灵、气质美淹没。
衣饰是外在的,又必须注重人的本心,必须与穿着者内在修养、气质相融合,正如《论语》里孔子所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内在美和外在美一致,“文质相焕炳”(李白诗句),才能有动人的仪态,否则就会粗野或徒有其表。我们看《红楼梦》,写黛玉、湘云、宝钗等有内涵、才华,有内在美,与服饰美紧密结合,她们成为人们心中美的形象。而《金瓶梅》里潘金莲之流毫无修养,服饰虽多彩,却只是虚华,令人生厌。
衣饰要受礼、受整体、共性的制约,也要有个体的个性,与个人的容貌、肤色相衬,更重要的是与个人性情协调,不能千人一面,随波逐流;也不能亦步亦趋,因袭旧套。黛玉、湘云、宝钗等的服饰就都是各具个性而华美的。黛玉在桃花开时穿的茜裙、雪天穿的红衣红靴,符合她的冷艳;湘云的窄袄、大褂子等符合她的旷达;宝钗的半新不旧而又有华彩的服饰符合她的大方风度。这其中也隐含各人品性的象征。
清代文人李渔的《闲情偶记》中《声容部》一节谈到肌肤、眉眼、手脚、装饰等女性之美,其中视女性为玩物的思想是糟粕;但他认为美人应态出自然,衣衫洁雅,色彩深浅和各人肤色互衬,衣衫与体型要相配,扬长避短。也就是说穿衣不应千篇一律,受礼制的拘束而泯没自己的性格和容貌特点,而要结合本人个性、身体条件。这一理念也近似于今天的时装设计,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境界深广、高华内敛、注重艺术性、憧憬尽善尽美;秀外慧中、身心皆美,整体中各具个性;浑然一体、丽而不奇。这是几千年来女子衣装的基本审美观。它是围绕女性的本体来发挥,当然也少不了男性的观念来参与、影响,是已经成熟的、有永恒价值的文化内涵:将哲学、礼仪道德与艺术融合为一,是真善美合为一体的结晶。
如果违反了这种审美观,就是“奇”,即病态的。在封建社会后期,由于战乱、封建礼教对女子压迫加深等原因,服饰文化精华不断损失,健康多样的美不见了,却形成厚袄、小脚、紧束胸、瘦弱的女子病态审美观。今天,人们可抛弃这些封建性、病态性糟粕,把真正的审美观精华继承下来。
自成体系的审美观,也就影响着审美风格的形成。服饰提倡不同的个性,有不同类型的服饰美,有广袤的富于诗意的神秘境界、想象力。或采用黑白色、冷色调,衣裙大襟翩翩,衣料柔和轻盈,大片色彩晕染,图案疏简,如大笔挥洒的云烟飘扬,有宗白华先生所说的初发芙蓉一般的本色之美,好似素雅俊逸的水墨、彩墨画;或瑰丽热烈,神奇梦幻,采用暖色调,细加裁剪,图案精丽,配件繁多,质料细密挺括,色彩瑰奇,便有“错彩镂金”的美,好似精美明艳的工笔重彩画。女子穿上它们,或是纯真可爱的少女,或是优雅温文的妇人;或柔丽明媚,或简练端庄;或千重万叠、飞扬豪放,或有阳刚、矫健的气质。
这洋溢生意的一切,风格、情趣虽异,却息息相通,有共同的特征,即中国女性服装整体的审美风格:一是含蓄深雅,二是宏大绚丽,三是舒朗飘逸。衣物并不紧紧约束人体,而是勾勒人体美,随人体而流动、起伏;又讲究骨架线条,柔中有刚,刚柔相济。
中国女性服装几千年的发展史是以这整体的审美风格相贯穿,但式样、图案、色彩上受历代社会思潮的影响,各有时代特点,处于不断继承与创新、简洁与繁丽不断循环的过程中。如唐时社会风气较宽松,宋之后渐趋保守,直至清代,是最封建、封闭的,都反映在衣物上了。深衣、襦裙、背子等各自不同。总的来说,有夏商周、楚汉、唐、宋、明五个时代的审美风格可作为代表。(www.xing528.com)
夏商周风:夏商周时期,礼制、风习渐备,神话的影响还很深。衣物礼制由草创而进入正轨,初步形成基本的面貌,女子衣服款式上以宽博的衣裳、修长的深衣为主;有朱、玄、白、青、缃等深沉、鲜明的用色,纹样有龙蛇、鸟禽、黼纹、各种几何纹等,带神幻之气。商代妇好墓玉人衣着、王后六衣等可为代表。这种端正、雍容、文雅而不失烂漫气息的风格影响了中国几千年。
楚汉风:春秋战国时南方楚人创造了神奇、幻想的艺术世界,衣饰也如此,多用束腰等法显出身材,有长而宽的飘扬袖、带,有鲜丽色彩、龙虎凤凰等图案,绚丽、高逸的风仪。和秦、汉晋衣饰一脉相承。湖北江陵(现属荆州)马山1号楚墓的楚衣、长沙马王堆的汉衣,包括深衣、襦裙等;图像如长沙陈家大山楚墓的《龙凤引魂升天图》、东晋顾恺之《女史箴图》等,都是代表。
唐风:盛唐是一个辉煌、外向的时代,衣饰华丽灵秀,继承了楚汉之风,并逐渐发展成为中国衣饰的最高峰。这时的衣饰主要运用精致的工艺,多样的面料,鲜艳夺目的色彩、大簇的图案,宽松大气的款式,衬托容貌、体型、肤色,折射昂扬饱满的时代精神,华贵中显出窈窕多姿。唐代的《虢国夫人游春图》《簪花仕女图》、永泰公主石棺线刻画图、敦煌《都督夫人礼佛图》等,还有新疆、青海出土的衣裙与织物,法门寺出土的微型半袖、裙子,都是唐风代表。
宋风:宋代和唐代不同,有内敛的斯文的社会精神,反映在女子衣服上,就是更崇尚体态纤长、温雅庄重,色彩崇尚淡雅,图案精巧细腻,多用白、浅青、褐红等色调,整体显得轻盈、飘逸、秀巧。女子穿的背子窄长、特别突出垂直的线条就是最明显的例子,有着清柔洗练的美,《瑶台步月图》等画中的女子,南宋福州少妇黄升墓等出土的实物都是如此。如果说唐代衣饰像沐浴霞光的彩绘,宋代衣饰则更像月明下的水墨。它影响了明代后的女子衣服,如戏曲《拷红》里的红娘,穿的长衣、背心、系的腰带,都是垂直线条,增加美感(王朝闻先生语),这类形象在明清仕女画中也不少见。
明风:明代的市民文化是高度发展的,在女子衣饰上集中了前代的工艺、美学风格,面貌多样,但都在彰显女性美、心灵美的本质。从贵族到市民都有明艳夺目、精巧装饰的衣物。但也继承宋代崇尚的素雅之风,或直接用水墨画、弹墨工艺等装饰裙衣,流行月白、玉色等淡色,清丽简洁而无太多的华饰。明风一直流传到清代前期才被繁缛的大襟袄取代。
审美风格也受地域影响。中华地理有南北之别,大抵北方多高山平原,多风雪,景象苍茫;南方多平岗水乡,多花树,气脉玲珑。于是北之端庄,南之灵秀,也反映在女子衣饰上。北方以唐代长安、宋代汴京、明代中期前的北京等历代京城为代表,有华美之韵味,并影响全国,影响到西北各民族。
南方服饰,又可细分三个区域:江南水乡的苏绣、顾绣、苏杭服饰,尽显柔婉精细;广东、广西、湖南的服饰,以粤绣、湘绣为代表,斑斓热烈;四川的蜀锦、蜀绣,烂漫瑰奇。千百年来,大西南的各民族服饰风格也都深受南方服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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