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织品分类概述：南京缎业、晚清暗花缎及四川花色品种

成书于清光绪年间的《蚕桑萃编》对丝织品有一个分类：“以言乎所织之物，缎则曰贡缎、提花缎、摹本缎、浣花缎，锦则曰蜀锦、回回锦，绸则曰宁绸、宫绸、纺绸、川大绸、鲁山绸、曲绸、汴绸、里绸，绉则曰线绉、平绉、湖绉、川绉、洋绉、东绉，罗则曰金银罗、熟罗、生罗、春罗，纱则曰库纱、官纱、实地纱、芝麻纱、亮纱，绢则曰大绢、小绢、生绢、熟绢。”^[34]这里提到的产品有缎、锦、绸、绉、罗、纱、绢等几类。光绪六年（1880），江海关四等A级帮办E. 罗契对江浙等地的丝绸生产进行了考察，完成了一份较详细的考察报告，其中记录了400个丝绸品种，有缎、绉、绸、纱、罗、绫、绢、锦缎、绒、丝布等大类，并注有英文名。^[35]对照保存至今天的大量丝绸文物，就可知传统丝绸的基本类型。现将丝织品分类概述如下。

1.缎类

缎类即以缎纹为基础组织的、表面光泽较明亮的花素织物，一般先染后织，为熟货织物。旧式缎织物手感有些硬，因为经线浮在表面，不耐摩擦，但光泽较强，常供外衣礼服料用。我国三大丝织业重镇中，南京以缎业著称，产品有库缎、妆花缎、元缎等，其中前两项现都归在云锦名下。苏州的摹本缎、杭州的杭缎也均行销一时。《蚕桑萃编》记载的缎之属有罗纹缎、金丝缎、大云缎、阴阳缎、鸳鸯缎、闪缎、锦缎等诸名。其实缎织物最基本的分类就是素缎和花缎两种，花缎又有暗花、锦缎和妆花缎等。

素缎：有五枚缎、七枚缎和八枚缎之分。南京的元缎，有所谓头号、二号、三号等说法，均为八枚缎，经密越大，品质越好，其中头号元缎总经数有达1.7万根者，据说非江宁男工不成，因其臂力大，织物紧密无瑕疵。从晚清实物看，以素缎产量最大，组织以八枚缎纹为多见，常染成各种色彩并加五彩刺绣。

库缎、摹本缎、杭缎：均为“暗花缎”，即以正反缎纹组织的对比构成花纹，有五枚缎也有八枚缎，通常地部为经面缎纹，花部为纬面缎纹，因此花暗地明，风格雅洁（图1-17）。暗花缎的产地主要在南京、苏州与杭州。一般来说，南京生产的多称“库缎”“贡缎”或“宁缎”；苏州生产的常称为“摹本缎”，其意不甚明了，也有称为“摹本局缎”的；产于杭州的则称为“杭缎”或“局缎”。暗花缎是晚清江南地区普遍生产的丝织品，为男女四季服装常用衣料。

闪缎、锦缎：一般为双色或三色缎。《蚕桑萃编》称：“贡缎提花，即系摹本，如将所提之花，分为二色三色，即为闪缎锦缎。”^[36]因此其结构与摹本缎类同，地部多为经面缎纹，花部为纬面缎纹，但经纬线采用不同色彩，经线加捻，纬线不加捻，因此地部经线盖不住纬线，而出现在经线中闪现纬色的效果，故称“闪缎”，如大红闪豆绿、大红闪月白、大红闪石青、石青闪月白、蓝闪紫等。如再加入一组色线或金线，则为锦缎。清代广东生产的广缎也是一种多色纬浮起花的锦缎（图1-18）。

图1-17　清代摹本缎

图1-18　清代广缎

2.锦类

锦是指先染后织、多彩提花的丝织物，是丝绸行业所称“熟货”的一种。织锦历史悠久，组织复杂，色彩丰富、纹样有华丽之感。但发展到近代，其基础组织多为缎纹，故亦称为“缎”，锦的名称反而少用了。近代最有名的所谓三大名锦——云锦、宋锦和蜀锦，其实都是总称，每一种类型下都有不同品种，包括锦也包括缎。

云锦：清代南京所产的锦缎，包括库金、库缎、妆花缎等三大类，具体品种更是繁多。云锦中的库缎其实是暗花缎，而库金和妆花缎最能代表云锦的特色，特别是其中的金宝地，华丽富贵，金碧辉煌。所谓“妆花”，指一种“通经断纬”的织造技艺，即用不同颜色的彩绒纬管，对织物上的图案花纹进行分区分块的挖花妆彩，相当于在特定的部位用小梭子来回盘织，因此配色非常自由，使同一纬向的每一朵花都可以呈现不同色彩，达到富丽多彩的效果（图1-19）。其中特别华贵的称为“金宝地”，是用圆金线织满地，再在满地金上挖织彩花，其富丽堂皇在传统丝织品中达到极点。

宋锦：也称宋式锦，主要产于清代苏州，从图案上分，主要有重锦、小锦、盒锦三大类。从产品结构上说，宋锦是传统意义上的织锦，以斜纹或平纹为地，多彩提花（图1-20）。其中重锦用于织造佛像等挂饰，画面精细，用工最重，小锦与盒锦皆用于书画包首、经皮子、包装盒等，是一种装饰用锦，采用几何纹样，配色典雅、大方，近代苏州民间机坊多有生产。

图1-19　清代云锦中的妆花缎

图1-20　清代宋锦中的匣锦

蜀锦：四川成都地区所产织锦的总称（图1-21）。蜀锦历史最为悠久，汉代已闻名全国，唐宋盛名不减。惜宋末元初的残酷战争，使蜀锦繁华落尽。19世纪50年代太平军占领江南期间，苏杭丝绸业遭到严重破坏，此时四川成都地区的丝绸生产却在需求的刺激下发展起来。当时成都织造的丝绸产品有明机蜀锦、天心锦、倭缎、闪缎、栏杆、宫绸、宁绸等，还有线绉、湖绉、浣花绢等，《蚕桑萃编》中所述的浣花缎、巴缎等均属于四川地方品种。民国成立后的二三十年间，四川的丝织业发展迅速，花色品种有所扩大。其中锦缎类产品出现了蜀华、通海、月华、雨丝、浣花、方方等十余种，彩条牵经是其特色，是为近代蜀锦。

云锦、宋锦、蜀锦现已成为中国三大名锦，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实当时还有不少彩色锦缎织物，如E. 罗契当时在盛泽调查时，看到的锦缎品种就有13种之多，均为高档丝织物。

3.纺绸类

纺绸类为最通销之普通丝织物，花素兼备。其中分量略重一些的称为绸，略轻细一些的称为纺，两者之间没有严格区别。江南各地城镇均产纺绸，其中文献中提到最多的有以下几种。

图1-21　清代蜀锦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宁绸：为斜纹类花素丝织物。最初为南京所产，故名“宁绸”，但之后江浙一带均有生产，特别是杭州所产最多，但习惯上还是称为宁绸。有花素两种，素为平织，花为纹织，一般以三枚斜纹为地、六枚斜纹为花，是近代男女礼服的常用衣料（图1-22）。

线春：以土丝为经，打线丝（即加捻的丝线）为纬，名为“线春”。亦有花素两种，素为平纹，花则以平纹为地、四枚斜纹提花，故又称“花线春”，主要产于杭州。如纬线改以散丝织之，名为“大绸”。以上均为男女主要衣料用绸。

素绸：即普通平纹类丝织物，各地均有生产，如江苏盛泽所产素绸、杭州所产杭绸均是著名产品。江绸则产于江苏镇江（古称京江），是“京江绸”的简称，在清代也盛极一时，不过从品种分类看，应该是一种线绉。

纺绸：有一种较精细的杭产素绸，俗称“杭纺”，以白色或浅色为主。同类产品，产于浙江绍兴的称“绍纺”，产于江苏盛泽的称“盛纺”。以平纹或色织条纹为主，亦有平纹地上提花者，主要用于夏季衣料。

绉绸：指采用加捻丝线（打线）、织物表面有绉纹的绉类丝织物，有平织和纹织两种，其中流行最广的是湖绉和线绉。湖绉产于浙江湖州，品质优良，名扬天下（图1-23）。线绉是杭州产品，花素兼备，品种也很多。据调查，光绪六年（1880）前后，湖州生产的湖绉有34种之多，杭州所产花线绉纹样亦有12种之多。除湖绉和线绉外，还有川绉、洋绉、平绉等名目，均在市场上流通。

图1-22　晚清宁绸局部(www.xing528.com)

图1-23　晚清湖绉局部

4.纱罗类

纱罗类织物一般采用绞纱类组织，须在织机上安装绞经装置，使相邻经线之间有绞转，绞转处形成孔眼。纱常与罗合称为“纱罗”，一般为先织后染的生货织物。其实从结构上说，近代的纱与罗还是有约定俗成的差别的。

纱：采用绞经组织的丝织物，或通体为绞纱，或与平纹等其他组织配合形成花地分明的提花纱。苏州、杭州和盛泽都出产纱，有官纱、实地纱、亮地纱、芝地纱等名称。官纱可能是一种素纱；实地纱是以平纹为地，以纱孔显花；亮地纱（图1-24）是以纱孔为地，以平纹显花；芝地纱将平纹与绞纱揉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富有趣味的地部效果，称为“芝地”，再在芝地上提花。此外还有府纱、缎花纱、西纱、局纱等。邻国朝鲜特别喜爱纱类织物，因此国产花纱有相当一部分运往朝鲜，统称为“高丽纱”。

图1-24　牡丹纹亮地纱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罗：近代的罗一般指罗纹组织——即平纹与绞纱配合、在织物表面形成条纹的织物，其余为纱。罗有横罗与直罗之分，横罗是横条纹加绞纱孔眼，直罗是纵条纹加绞纱孔眼。其中最有名的是杭罗，产于杭州，花素兼备。大部分杭罗是素织的横罗，织物表面有等距排列的条形纱孔，与平纹配合形成横条，通常染浅色，为夏季衣衫的高档面料。此外，还有提花杭罗，通常为罗地上提织小花（图1-25）。光绪六年（1880）前后，杭罗的品种达12种之多。

图1-25　晚清花杭罗局部

（中国丝绸博物馆藏）

除杭州外，江苏盛泽也产罗，有秋罗、串罗、熟罗等。其中秋罗外观类似于横罗，但其实并没有采用绞纱组织，是一种表面呈横条纹的绸。

5.绫绢类

绫与绢为中国古代最常用的织物，但到近代，在很大程度上被缎和绸代替了，使用范围有所缩小。

绫一般是指以斜纹或斜纹变化为基础组织的、光泽较好的花素织物。仅从组织上来看，宁绸其实是绫的一种，但称为“绸”。而近代有些花绫，如裱绫，其实采用的又是缎纹组织。因此也可将单层提花的、光泽明亮的、质地轻薄的丝织物称为绫，清末苏州与盛泽生产的花绫很多（图1-26）。

图1-26　近代苏盛地区生产的花绫

近代的绢一般指生丝织成的平纹织物，其中多数经练染踹光整理，如江苏盛泽生产的文绢、串绢、连绢等。浙江湖州的双林镇以生产绫绢出名，其生产的绫绢均为装裱用丝织物，提花，轻薄而有光泽。今天双林的绫绢生产技艺也被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6.起绒类

绒是丝织物中的特殊品种，指表面起绒圈或绒毛的花素丝织物。著名的绒类丝织物有建绒、漳绒、漳缎等，其技术来自福建漳州地区，但近代真正的产地在江苏的南京、丹阳和苏州。其原理是在织造时，将经线分为地经与绒经，每织入几根纬丝，就织入一根起绒杆，让绒经与起绒杆交织。待织物下机后，抽掉起绒杆，织物表面形成绒圈，割断绒圈就形成绒毛。全部割绒就形成素绒，部分割绒就是雕花绒（也称“天鹅绒”，见图1-27）。漳缎则以缎纹为地，绒毛为花。这种织物起绒方法是纯手工操作，与后世机器起绒不同，难度较大，属于高档织物。晚清民国时期，南京、苏州均有很多漳绒、漳缎作坊和工厂，其生产技艺至今尚存，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图1-27　晚清天鹅绒

（苏州丝绸博物馆藏）

7.绵绸、茧绸与丝布类

所谓绵绸，是指用缫丝余下的废茧、废丝，用手工纺纱织成的平纹绸。绵绸表面一般有绵粒，外观不匀整，为衣料及被衾的里子之用。

茧绸是指柞蚕丝织物，主要产于辽宁和山东，也有部分产于河南。柞蚕丝织物品种繁多，所谓山东绸、河南纺都属于茧绸（图1-28），供袍料和夏服之用，好的茧绸可以做成便服、夏季西装等外衣料。作为中国的特色丝织品，手工织造的茧绸颇受国际市场的欢迎。据海关统计，1900至1949年间，我国茧绸的出口约占丝绸出口总值的1%～2%。

丝布即蚕丝与棉纱的交织产品，朴实耐用。

绵绸、茧绸和丝布尽管不如纯桑蚕丝织物精致、匀称，但也有自身独特的外观与手感。其中的高档产品，特别是茧绸，因为身骨硬挺，可以直接制成西服外衣料，其价值并不比桑蚕丝产品低。

图1-28　民国“河南纺”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