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时代的两种经济模式

社会-数字经济是由两种核心价值观截然不同的经济活动构成的。数字经济的核心价值观是效率为先，而社会经济的核心价值观是人性为先。因而，数字经济与社会经济的产品属性也截然不同。要判断一个工种属于数字还是社会领域，我们必须明确地知道我们看重的是什么。有些工作不涉及或极少涉及人际互动，那么，它们便恰如其分地归属于数字经济。我们希望通过最高效的生产方式来完成此类工作。在此，人类的社交天赋毫无用武之地。因而，从事此类工作的劳动者也企盼由效率更出众的机器来取代他们。

当我们考量社会型工作时，人际互动便成了关键所在。强大的数字技术将令数字时代的社会型工作者如虎添翼。但当我们为这类社会型工作的完成而论功行赏时，我们会认为这些必不可少的技术辅助的重要性只能屈居其次。这么做并无不妥。当今的诗人如果想要在夜间继续挥毫创作就需要照明设备的辅助，但他们绝不会承认电能是他们谋生之路上不可或缺的要素。从本质上而言，当今的诗歌创作方法与古罗马时期的诗人奥维德（Ovid）所用的方法别无二致。

不断追求效率最大化对社会经济来说可能是一种干扰。它往往会消除我们从社会型工作中获取的愉悦感。许多教师与护士在20多岁就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他们心中充满了喜悦与激动，希望能够为孩子与患者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然而，如果无端地为他们增加所教授的学生或照料的患者的数量，这只会令他们以及其他社会型工作者心力交瘁。等到了40多岁，当教师或护士发觉自己精疲力竭时，他或许便会转投房地产行业等其他行业以寻求新的职业发展。

我们应当警惕这种通过采取高度适用于数字经济，但却与社会经济格格不入的方式实现的“假性节能”。我们仅凭所服务的顾客数量以及所分发的药品数量来权衡社会经济产品，这是不够的。以效率原则来指导社会经济与以社会经济准则来指导数字机器一样，将产生很多潜在问题。如果你迷路了，想要从汽车的全球定位系统中寻求些许安慰，那你就是缘木求鱼了。当你的智能手环发出指令，让你站起来走250步，而你毫不理会，反而又蜷缩到沙发里时，在“超敏生物探测器”的影响下，你会认为你的智能手环一定会感到沮丧又失望，但这根本不可能。社会经济的参与者喜欢与能真正体验到这些情绪的生命体互动。

社会-数字经济的提法景况堪忧，因为它有悖于数字时代工作领域的一种既定趋势。许多直接与人打交道的工作者面临着数字技术的驱逐。服务行业从业者发现自身的工作已经实现了自动化，机器可以下单、上菜，但这种趋势是可以逆转的。在本章中，我的首要任务就是描述社会经济产品的一些特征并将其与数字经济产品对照。数字革命对通过人力完成的工作所产生的影响并不明显。强化数字经济将会使以机器取代人力完成工作的做法蔚然成风，强化社会经济则将拓展人类在数字时代的经济模式中的作用。(www.xing528.com)

在此，我要阐明我的观点。我将“人性”视为除“效率”之外人类最应当珍视的东西。我当然也不是在说“人性”比“效率”更加重要。如果你生病了，那么你最想从医学专家那里获得的就是行之有效的疗法。如果给你两种选择：自动生成与你所罹患癌症相关的疗法的机器，或对你的情绪感同身受而采用某些顺势疗法并关怀备至地为你开具处方的人类医生，那么你当然应该选择前者。但是这种比喻将选择过度简化了。在此，“效率”固然更为重要，但这并不能证明“人性”便一文不值。

尽管有上述观点，我们还是可以假设，我们仍然决定相信数字时代的医疗领域有部分角色属于社会经济的范畴。当我们意识到人类医疗工作者的低效，比如存在误诊与处方差错等情况时，我们不会在一声叹息后便忍气吞声地认为这是我们执意跟与我们一样拥有精神世界的医生打交道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会一股脑地将所有事务都转交给机器去打理。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我们重视医疗工作者身上的“人性”闪光点，我们会想方设法地保留人类的贡献，同时试图借助技术来弥补人类的低效。

或许，数字时代的医疗领域中的人力元素意味着，无论锁定并矫正人类医生的失误的数字技术多么强大，人类医生的误诊率总会超过单纯通过数字机器诊疗的失误率。那么，我们是否能坦然地承受这份微乎其微的额外风险，这就取决于我们究竟有多看重人类的贡献。人类偏爱与同自身相仿的拥有思维能力的生命体打交道。我们看重思维能力并愿意为此付出代价。我们可以将社会经济的产品与“公平贸易运动”中推荐的商品进行类比。“公平贸易运动提倡为发展中国家的农民与工人改善工作环境，并修订贸易条款。”公平贸易运动席卷全球的声势表明，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我们乐于用实际行动支持自己所拥护的道义。但是，花钱购买贴着公平贸易标签的巧克力的消费者想要拿到的是实实在在的巧克力。他们在付款时并不满足于只听到表示感激的只言片语，他们还要真真切切地拿到巧克力。他们可以接受略微多支付一些金钱以让采摘可可豆的穷人得到的收益有所增加，因为这些穷人在国际贸易中的劣势地位决定了他们商品的定价不会太理想。这并不是简单的慈善行为。我认为，我们愿意为保留人类的贡献有所付出。如果我们面前摆着两种选择：依靠人力生产产品，以及另一种变通的做法——利用机器生产以使产品成本更低廉，我们会选择为前者掏腰包。因此，我们会通过打造各类技术来弥补人类教师与医生认知上的失误和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