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是数字革命时期引入的一种财富变体,是数字时代的典型特征之一。我这里所指的财富包括一切有市场价值、交换价值与生产价值的物品。财富是极其多样的。在狩猎采食社会中,财富就包括采集的坚果和水果、屠宰过的动物尸体,以及长矛与投矛器。农业社会中的财富可以是庄稼、种植庄稼的土地、饲养的家禽家畜、圈养家禽家畜的围栏、搭建在公社上的房屋等。工业化社会中的财富包含了工厂、搭建工厂的土地、商业企业的股份、煤、石油等。我们可以看到,每个时代最主要的财富与当时的技术集成包密切相关。新石器时代的财富是新石器时代农业用具的使用对象,而数据作为一种新型财富则对应数字时代的技术集成包。
我明白,“财富”这一概念包含了某种排他性。如果我或是我的族群圈占了一些土地,并视之为财富,那么我们的目的就是要禁止你或你的族群效仿我们的行为。我们可以想象那些万物都无法达到成为财富的标准,从而根本不存在财富的社会。在这些虚构的社会中,没有任何个人或群体会宣称其对任何物品享有独占权。但是,每种形态的人类社会似乎都垂青一些堪为财富的物品。在一些社会中,财富仅限于实物,例如辛苦打制的投矛器或是新近采摘的浆果,而在另外一些社会中,财富还可以是位于遥远大陆上的房地产。
正如本章后续内容中所呈现的那样,排他性的概念对数据作为一种财富的地位造成了冲击。数字革命的乐观主义者提出,“非排他性”是数据的典型特征之一。数据是信息,能令我受益的信息同样也能令你受益。我的观点是,信息可以由个人或群体所独占,并足以成为数字革命时期典型的财富。苹果、谷歌与脸书的庞大财富都建立在持有海量数据,且预计能通过人工智能开发这些数据的前提之下。在本章的后面,我将驳斥所谓数据不能满足排他性标准,因为数据“希望自由流通”的观点。
从本质上而言,新型的财富与现有的财富之间是不连续的。你需要利用最新的技术集成包来兑现财富的价值。如果你所处的社会没有实现联网的数字计算机,那么,数据就只能是信息,你仅能借助你与朋友的记忆力来加以利用。只有经过数字计算机的处理后,信息才成为了数据。
一种新型财富的引入会大幅降低先前存在的财富的重要性。新崛起的技术集成包会提高财富的等级。但数字革命并不会令现有的财富退出历史舞台。持有新型财富对于富豪而言,其意义远胜于持有不动产之类的非王牌系列财富。土地是一种财富,但与新型财富——数据相比,却已是明日黄花。大势已去的财富将继续存在,但重要性已经大不如前了。相对于持有旧型的财富,手握新型财富会更有价值。我们权衡一个人是否可以被称为富豪的标准往往是他是否拥有新型财富,而非是否拥有那些老掉牙的财富。
最新的技术集成包创造的财富与已经陈旧的技术集成包所创造的财富之间的关系反映在我们用于衡量财富的价值体系中。数字技术公司称霸企业富豪榜。数字革命在以光速造就亿万富翁。约翰·D.洛克菲勒(John D.Rockefeller)凭借足智多谋与左右逢源,倾其一生积累财富。年轻的软件工程师凯文·斯特罗姆(Kevin Systrom)和迈克·克里格(Mike Krieger)在从美国斯坦福大学毕业后的几年之内就创建了社交平台“照片墙”(Instagram),并以10亿美元的价格将它卖给了脸书(一家定位精准,十分清楚自身价值的公司)。这一切都发生在照片墙问世后的一年半时间内。卓越的财富增值模式往往源于最新的技术集成包中涵盖的各项技术。工业革命创造了世界上的第一批亿万富翁,而数字革命则令坐拥亿万家财的富豪司空见惯。(www.xing528.com)
2015年2月,苹果公司成为美国第一家市值超过7000亿美元的公司。在数字革命到来之前的数十年中,用来衡量商业巨头间相对地位和财富的形式与当今的衡量方式有很大不同,如果我们用前者对苹果公司进行评估的话,苹果公司的财富持有量是相对较少的。它并没有拥有很多的不动产。比起数字革命以前的时期,在数字革命时期,持有土地对于财富数量级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给一位农民更多的可耕地当然还是可以直接增加他的财富值。现在,最有钱的个人与公司的确还持有陈旧的财富,但他们往往愿意以数字革命产生的新型财富来计算自身资产。亚马逊的创始人杰夫·贝索斯(Jeff Bezos)在得克萨斯州西部拥有一块面积达16.5万英亩[1]的农场,偶尔,他会用这片农场来为他名下的一家航空制造与航空服务公司“蓝色起源”(Blue Origin)进行发射测试。但是这片广阔无垠的土地所产生的收益却对2018年贝索斯拿下高居世界富豪榜第一位的成就没什么助益。贝索斯的孩子们不会靠吹嘘他们家所拥有土地的面积占得克萨斯州总面积的百分之几来炫耀父亲的财富。拥有宽敞的房屋、广阔的农场自然是件乐事,但这些东西往往是富人用他们的财富去获得并享受的,而不直接构成财富本身。
想一想那句风靡一时的流行语“数据是新型石油”。1与0的排列组合与在自然状态下呈现为黄黑色液体的碳氢化合物混合物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数据与石油的相似之处存在于更高的功能性层次上。自从将煤矿挤下神坛以来,石油就一直位居工业革命各项进步的核心位置。石油与内燃机相结合,彻底地重塑了人类的生活。石油的核心地位使巨额财富的积累成为可能。数据现在也扮演着与石油相同的角色。谷歌公司的财富就蕴藏在它不断收集的用户信息数据中。
将数据与石油放在一起等量齐观也使得我们可以推演其他的类比形式。比如,继“数据是新型石油”而来的就是“分析学是新型的冶炼厂”。这里的“分析学”指的是现在应用于海量数据分析并从中汲取知识的计算技术的集合,体现的是人工智能领域的实用动机。在冶炼技术被发明之前,石油只是偶尔渗出地面的,可以用于治疗烫伤及涂在独木舟上起防水作用的黄黑色液体。一旦经过冶炼分离成煤油和汽油后,石油就成了工业革命的推动力。有人认为更大的硬盘能够储存更多的信息,这种想法一点也不让人们感觉出乎意料。数据石油与人工智能时代的数字冶炼技术强强联手才能真正带来重大变革。
在数字革命崛起的前几年中,最傲人的财富来自物品的销售。谷歌的“广告联盟”和“关键字广告”项目赋予了商贩前所未有的能量,让他们能够发掘有意愿并且能够为他们的服务或商品买单的顾客。但这只是开端。一旦与数据结合,机器学习的各类强大工具的应用前景就远不局限于将法律服务推送给有需要的人。就我们可以如何利用数据理解并掌控整个世界而言,商品销售只触及皮毛。
这种新型财富的重要性不仅仅体现为富豪榜上的席位,以及庞大的农场或宅院。在2017全球亿万富豪榜上,马克·扎克伯格位列西班牙纺织业与零售业巨头阿曼西奥·奥特加(Amancio Ortega)之下。但正是财力略微逊色的扎克伯格在2016年8月意大利地震后造访当地,一时间引发举世关注。扎克伯格会见了意大利教皇,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报道,“他们(扎克伯格与意大利教皇)就如何利用通信技术帮助人类尤其是弱势人口消除贫困,促进文化碰撞交流及传递希望等话题进行了亲切的会谈”。扎克伯格送给意大利教皇一架无人机,表示他愿意利用这项技术让互联网走进全球贫困人口。反之,奥特加则不太可能与教皇会晤,谈论如何运用他旗下的飒拉(ZARA)品牌的商业模式来帮助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人们脱离贫困。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ett)是著名的投资大师,他立志要将其所拥有的巨额财富捐赠出去。但是,人们不会指望巴菲特改变世界。巴菲特或许比扎克伯格财力雄厚,但他的文化影响力却大不如扎克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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