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宁三无：设计界的美学原则

“三宁三无”是文震亨在《长物志》卷一讨论居室设计与建造时作为总论提出来的。他说：“总之，随方制象，各有所宜，宁古无时，宁朴无巧，宁俭无俗。”这里古与时相对，宁可古雅也不要赶时髦；朴与巧相对，宁可朴实也不要纤巧；俭与俗相对，宁可俭约也不要繁俗。《长物志》卷六谈到家具的设计制作要古制、古雅，反对时尚流行的繁绘雕饰。

文震亨的“三宁三无”设计美学原则显然是受道家思想影响而提出来的。老子在《道德经》中，大力倡导复古而反对趋新，认为复古就是归根，而趋新不过是速朽的枝叶；标举“素朴”为最高境界的美，提出“素朴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既雕既琢，复归于朴”；还将“俭”作为“三宝”之一，认为“俭，故能广”，提出“精而变，简而裁”。从文震亨的具体论述中可以感到，他对老子的这些思想有深刻的理解，并运用到居室的设计之中。比如，他特别强调自然天成、返璞归真的设计造物原则，反对人巧外露。他喜爱“天台藤”“古树根”制作的禅椅，“更须莹滑如玉。不露斧斤者为佳”。斧斤外露所以为文震亨反对，就是因为“露”出了人的工巧。我们可以说这是一种文人士大夫特有的审美和文化精神之上的追求，但是这种追求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

比如，他在谈到门窗的设计时指出：“用木为格，以湘妃竹横斜钉之，或四或二，不可用六。两旁用板为春帖，必随意取唐联佳者刻于上。若用石榴，必须板扉。石用方厚浑朴，庶不涉俗。门环得古青绿蝴蝶兽面或天鸡饕餮之属钉于上为佳，不则用紫铜或精铁，如旧式铸成亦可，黄白铜俱不可用也。漆惟朱、紫、黑三色，余不可用。”这里涉及门的组合关系、结构关系、制作工艺、制作材料、装饰等诸多方面，都是围绕“三宁三无”提出的。

比如，石材要“方厚浑朴，庶不涉俗”；门环的色泽要“古青绿”，甚至宁可使用旧式铸法以达到古色古香的效果，也不能使用光鲜耀眼的黄白铜；髹饰之漆色则是典雅的朱、紫、黑三色。(www.xing528.com)

再如居所的墙壁及照壁设计，他指出：“忌以瓦为墙，有作金钱梅花式者，此俱当付之一击。”以瓦为墙，设计成金钱梅花的样式，在当时是一种很时尚的墙体设计，即使现在我们也经常看到这种设计。但文震亨反对赶时髦，认为以瓦作花墙完全是一种俗不可耐的流行，必须立即砸碎。至于照壁，“洒金描画”往往造成一种繁复奢华之美，而这正是义震亨最忌讳的。正如室内的墙壁如果是比较纯白又素雅，才是好的。采用竹帘即是清新雅丽自是最佳，绣花、写字等样式看起来较为俗气。“寿山”等一些祝福的词语是大多数人较为世俗化的追求，若在文氏眼中，那都应该减少。因为这些都严重违反了“三宁三无”的设计美学原则。

在具体的设计行为中，文震亨将比较玄虚的“古”“朴”“俭”转换为比较容易把握的“简约”“素雅”。他以卧室为例：“精洁雅素，一涉绚丽便如闺阁中，非幽人眠云梦月所宜矣。斋中仅可置四椅一榻，屏风仅可置一而不宜太杂。斋中悬画，也可置一轴于上。置瓶插花亦不宜繁杂。若插一枝，须择枝柯奇，二枝须高下合插，止可一二种，过多如酒肆。”简约素雅不仅是一种审美趣味，更是追求人性至真的一种境界。正是通过简约素雅的生活场景的建构，实现了文人士大夫们心目中的诗意栖居或曰艺术化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