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的历史上总会有一些引人注目的重大危机发生,1792年爆发的法国大革命当属于此。无论是考量宗教、政治还是一个民族的风俗习惯对住宅装饰风格变化所产生的影响,这次事件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我们不必详述事件本身或其显而易见的后果。除了逃离国家的人财产被充公外,与艺术作品有关的一切都变得混乱。
不过,有一件事应该要铭记于心——在法国这段社会混乱无序的日子里,国民公会颇有远见卓识地任命了一个委员会。委员会由来自不同艺术领域的能人组成,他们决定国家财产中的哪些艺术作品应该出售,哪些有足够的历史价值可以作为国家收藏品予以保留。我们在第六章“路易十六式家具”一节中提到过其作品的著名工匠里厄泽纳,以及同时期的著名画家大卫,都在此委员会任职,二人当时一定是其中的重要成员。
1790年法国大革命一触即发的前夕,就有一位法国民主派作家在《艺术》杂志上撰文称:“我们改变了一切。如今,自由在法国得以巩固,自由还原了古物的纯粹风格!向你的嵌木细工和布勒风格,向你的缎带装饰、垂花雕饰和青铜镀金圆花饰告别吧,装饰物品必须与环境相适应的时刻已经到来。”这段文字后来被法克博士的德语著作《房屋艺术》的美国译者C.珀金斯先生所引述,让我们了解到了大革命时代家具风格产生巨大变化的基调。
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当时的设计受到政治和哲学的影响。我们可以看到这时期的家具中,椅子和长榻借鉴的是古希腊样式,女士工作桌也和古图中的祭坛有几分相似,传统造型的三脚祭坛则是流行的支架样式。配件刻画的图案有中间捆扎着斧头的古罗马式束棒,有顶上挑着弗里吉亚自由之帽的长矛比武战利品,有象征自由的长着翅膀的人物,还有呈贝雕奖章状排列的戴头盔的古代战士头像。
1794年,罗伯斯庇尔被处决后,革命法庭也被撤销,督政府随之建立。接着,拿破仑·波拿巴在意大利大获全胜,两年后又完成了对叙利亚和埃及的著名远征,随后他于1799年宣告成为“第一执政”,1802年又由“第一执政”变为“终身执政”。
我们只需看看这位伟大战士的肖像,看看那画中描绘的月桂叶皇冠和其他古罗马帝制的象征,就能明白他饱含的野心:他在一定程度上是把恺撒作为榜样的,渴望着去复兴恺撒时代的种种辉煌显赫和整体环境。他在大革命的灰烬上与他身边的新帮手合作,建立了新的社会体制,并且以极富活力的性格影响着他们所有人;而在这个过程中也能看得出,他渴望将自己强大而又坚决的个人主义烙印在新秩序上,以此来标志他的胜利。
1810年拿破仑为新婚妻子玛丽·露易丝设计定做的橱柜是绝好的拿破仑时代的家具样本。用来制作这类家具的木材几乎总是上等桃花心木,这种木材的颜色是家具装饰青铜镀金配件极好的底色。插图8-2展示了这些配件,全都具有古典特征。虽然这件橱柜的外轮廓线或形状并无特别优雅之处,但有一股独特的尊贵与庄重气息,而金属装饰的精美雕镂镀金和优质西班牙桃花心木的上好色泽和纹理减轻了压迫感。这件橱柜和另外数件装饰样式差不多的拿破仑时代家具,仍然可以在枫丹白露宫看到。
至于写字台和桌子,这类家具的常见装饰就是桃花心木支柱,柱顶和底座是青铜制的(青铜为全部镀金、部分镀金或纯青铜),外形则是长着兽足的斯芬克斯首。蜗形腿台桌由狮身人面兽和狮身鹰首兽形的支柱支撑。枝形烛台和墙面蜡烛托架,则饰有带翅膀的女性形象,造型僵硬,姿态也不自然,但几乎都采用了上好的材料,做工也很精细。
8-2 青铜镀金配件装饰的桃花心木橱柜。拿破仑一世在1810年婚礼上赠送给妻子玛丽·露易丝的礼物。时期:拿破仑一世
8-3 雕花镀金装饰矮凳;桃花心木扶手椅。青铜镀金配件装饰。时期:拿破仑一世
8-4 纳尔逊之椅(出自谢拉顿的设计著作,1806年10月)
橱柜横饰带镶板或时钟大理石底座上装饰的金属浮雕,或再现古意大利珠宝和火漆模子上的神话题材,或是表现帝王的战争——在这些战争场景中,拿破仑被描绘成罗马将领的样子。在滑铁卢战役终结这个昙花一现的强权之前,人们在几年内制造了大量装饰性家具,以填补大革命留下的巨大空缺。
关于“帝政式家具”的最权威资料之一,是拿破仑的两位御用建筑师皮谢尔(Percier)和封丹(Fontaine)于1809年出版的设计书。这本书作为参考资料更具有价值,因为事实上书中描述的每个设计都真正地实现了,而不是像很多其他这类书籍一样只是呈现出想法。在该书的序言中,作者谦逊地表示感谢,书中再现的各种装饰设计所参照的古文物,其原件还残缺不全地保存在梵蒂冈博物馆中。
插图8-3中的扶手椅、脚凳,以及作为本章开篇首字母装饰的三角桌,就很好地体现了这种镶嵌华丽、装饰丰富的风格。尽管它们没有摆脱呆板与约束感——这和家具运用传统设计是密不可分的,但这些家具中桃花心木饱满的色泽,青铜配件的精磨和精镀,以及包覆家具的昂贵丝绸,都使得它们独具魅力,自有其本身的价值。
但是,同类风格的普通家具则没有这些装饰配件,很是呆板、难看、令人不适,还似乎令我们回想起法国历史上的一段时期——那时政治和社会动乱使热爱艺术和享乐的法国人无法心安,使得他们无法专注工作。这里我们或许可以提一提,为了满足近期出现的对最好的“帝政式”家具的需求(主要源于纽约,但在英国也多少有一些),法国商人尽数收购了一些未装饰的旧家具。这些商人用精美的旧式图案模子铸成的青铜镀金配件装饰旧家具,作为这时期的豪华家具原件出售。
这时期的荷兰家具,可以看出有拿破仑风格的影子——革命者古典主义的延续。很多嵌木细工写字台、桌子、椅子和类似的物件,都装配了动物的头和脚的形象或是狮子头和狮身人面像,这些设计不可能来自古典主义之外的其他风格。家具的总体设计不再有向外膨隆的形状,而变得方正和朴素。不管路易十四后期的设计风格和路易十五的风格有多么难以分辨,督政府新时期和帝国风格是可以肯定的。它们带有远征埃及和叙利亚时期的鲜明烙印,比如都饰有令人眼熟的朴素的罗马字母“N”,由桂冠环绕着,或是频频引领法国军团获得大捷的帝国雄鹰。
有趣的是,尽管英国人对拿破仑讨厌至极,却又喜欢其统治时期最流行的法国家具的设计风格。
因此,在谢拉顿《家具制造和装潢画册》一书中,可以看到法国上下受到了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影响,兴起了复古风潮,家具的线条变得更为平直和简洁,这种改变被谢拉顿、席勒和其他本世纪末的英国设计师所采用。但如果翻看谢拉顿后期(1804-1806年)的设计图,我们可以看到僵硬的人物形象和动物头、足全被纳入设计中,这一点从这张“客厅椅”插图中就可见一斑,这些明显的标志特征展现出了法兰西“帝政式”风格的影响。法国和英国作品的主要差异是:法国帝政式家具中出色的金属工艺弥补了它的沉闷和丑陋,而这正是英国家具所缺少的。我们(英国)向来不擅长青铜工艺,通常都是木刻装饰,镀上金色或是染上青铜绿色。如果要使用金属,则用黄铜,经雕刻工铸造和打磨,但比法国作品要粗笨得多。因此,十九世纪早期的英国家具呆板、笨重、沉闷,与同时期的法国家具一样不够优雅,也没有精美的配件以弥补不足,又没有拿破仑一世式家具所具有的独创与个性。
然而,吉娄(我们在上一章提到过他的早期作品)在这时期制作了一些极好的家具,虽然或多或少地追随了当时的潮流风格,但是设计更为合理。他用玫瑰木和桃花心木制作的桌子、椅子、橱柜和餐具柜,镶嵌了涡卷纹图案和黄铜扁线条,装配了黄铜制的把手和支脚(通常做成狮头和狮爪形状),为这时期的英国作品做出了巨大贡献。下面插图中的餐具柜和沙发桌就是这类家具,这说明谢拉顿除了设计上文提及的较为笨重的家具外,也设计了一些特征不那么明显的家具。
8-5 客厅椅(出自谢拉顿的设计著作,1804年4月)
8-6 客厅椅(出自谢拉顿的设计著作,1804年4月)
8-7 带华盖的床 (出自谢拉顿的设计著作,1803年11月9日)(www.xing528.com)
8-8 双立圆筒书柜(谢拉顿设计,1802年)
8-9 餐具柜。桃花心木制作,背面装有黄铜杆和凸面镜。(出自谢拉顿的设计著作,1802年)
插图还展示了当时的著名建筑师托马斯·霍普(Thomas Hope,以“阿纳斯塔修斯·霍普”之名为人熟知)于1807年绘制的一幅图,可以看出英国人对家具与装饰中的古典设计的狂热追求。从图中可以看到,我们在“古代家具”一章中曾描述并配图说明过的一部分桌椅式样,被当成了模仿的对象。
有一些一流家具制作者,其中几位的传人还经营着以他们头衔命名的公司并延续了他们的设计风格;而其余的名字皆被遗忘,仅有一些年长的制造商和拍卖师还记得他们。应笔者的请求,这些制作商和拍卖商察看了旧档案,唤起他们50年前的记忆。这其中最为人所熟知的是托马斯·塞登(Thomas Seddon),他来自曼彻斯特,在奥尔德斯盖特街创办公司。他的两个儿子继承了他的事业,成为乔治四世的木匠,为温莎城堡制作家具和装饰。国王死后,他们的账款被拒付,3万英镑一笔勾销,这项损失迫使他们不得不与债主达成协议。但是在不久之后,他们盘下了位于格雷律师学院路的伦敦轻骑兵志愿者营房(那里如今是医院),在那里经营了一段时间大规模的业务。塞登的作品可和吉娄并肩而列,他们两家公司分享了最好的家具订单。
擅长东方题材的画家托马斯·塞登(1856年去世),以及著名建筑师P.塞登都是这位公司创始人的孙子。哥哥托马斯死后,弟弟P.塞登将自己在公司的所持部分转让给邦德街的约翰斯通和珍尼斯公司,那是另外一家历史悠久的公司,之前以“约翰斯通与诺尔曼公司”之名经营,直到最近才更名。这家公司曾在几年前接了一个美国百万富翁的大订单,那是一批拜占庭式设计家具的仿制品,以杉木、乌木、象牙和珍珠制作,根据已故皇家艺术学会会员阿尔玛·台德玛(Sir Alma Tadema)绘制的图纸制作而成。
阿尔伯马尔街的斯内尔公司于本世纪初正式成立,享有极佳的声誉。斯内尔最擅长制作工艺精良的桦木卧室系列家具,但也会制作一般的家具。现在的霍华德父子公司的前身,早在1800年就在怀特查佩尔开创了业务。还有第一位莫兰特(Morant)先生,他们都应该被载入本世纪前二十五年的制造商史册。
之后不久,陆续出现了议会街的特罗洛普(Trollopes);继承了都比金(Dowbiggin,吉娄学徒)的霍兰(Holland),先是在普尔特尼街成立公司,随后又将其定址于现在的地点;勒盖德山的威尔金森(Wilkinson),是如今位于邦德街的室内装潢公司的创始人;葛文纳街的阿斯平沃尔(Aspinwall);第二位莫兰特,和威灵顿公爵私交甚笃;克雷斯(Crace),是一位品位颇高的杰出室内装饰设计师,为普金(Pugin)的众多哥特式设计亲自操刀。这些全部都是享有良好声誉的人。牛津街的迈尔斯和爱德华兹(Miles and Edwards),也因制造优良的中产阶层家具而家喻户晓,后由辛德利(Hindleys)继承事业。上面提到的都是本世纪上半叶享有盛誉的制造商,尽管在1851年伦敦博览会之前,他们的作品在设计上通常已鲜有亮点,但至少结构合理,不像现在的很多家具,仿造夸张做作的设计风格,显得廉价而又艳俗,还带有各种瑕疵。关于这一点,下一章会探讨更多。
那时,市场除了最普通的家具之外,对其他家具的需求非常有限。我们的富足阶层购入的是法国家具商的产品,或是在巴黎制作,或出自漂洋过海来到英国的法国人之手。而中产阶级则对最普通和实用的物件已经心满意足。即使他们拥有财富,也缺乏品位和教育,不会对家居陈设产生更高要求。如今,大都市周边是大片近郊住宅,豪商富贾们的豪宅就坐落于此,但当时尚未出现。零售商那时住在自己的店铺或仓库里,而商人们则只向往在布鲁姆斯伯里有一所单调的房子,或是像大卫·科波菲尔的岳父斯本罗先生一样,在诺伍德有一栋别墅,或在汉普斯特德或海格特有一间乡村住宅。
8-10 沙发桌(出自谢拉顿的设计著作,1804年)
8-11 古典风格房间设计(出自建筑师托马斯·霍普之手,1807年)
8-12 图书馆安乐椅(根据史密斯的设计著作复制,1804年出版)
8-13 会客椅。展示了文中提及的黄铜镶嵌装饰。(出自1808年出版的史密斯的设计著作)
一位名叫乔治·史密斯的家具设计师和制造者担任了威尔士亲王殿下“特派拥护者”一职,在卡文迪什广场的公主大街经营生意。他写了一本158页的设计书稿,1808年由霍尔本的威廉·泰勒出版。这本书的内容包含了飞檐、窗帘、床榻、桌子、椅子、书柜、衣柜和其他家具——其中某些名称源自法语,首次出现在我们的词汇中。“写字桌(escritoire)、花架(jardinière)、午餐桌(dejune tables)、带镜高五斗橱(chiffonier)”(词语拼法按史密斯的书中抄录),都带有仿古风格的痕迹。这里插图中有几张他设计图纸的复制件,展示了英国摄政时期所谓的艺术家具的样式。史密斯先生在为他的插画集所作的序言中,让我们了解到当时流行的审美趣味,这在现在大半个世纪过去后回顾和细读是很有启发性的。
“以下对细木家具制作中所用木材的实际观察也许有用。桃花心木用于重要的房屋时,只限于用在客厅和卧室的地板。这些公寓的家具,使用其他木材作为镶嵌装饰越少,作品的风格就越显得高雅。如果木材的质地精良、致密、色泽明快,装饰图案就会被完全雕刻在桃花心木上。如必须用线条镶嵌制造出镶板,就用黄铜或乌木的线条。在客厅、梳妆室、接待室的家具,可以用来自东方的东印度椴木、西印度椴木、玫瑰木、郁金香木和其他种类的木材。用椴木或浅色木材做家具主材时,装饰可以是乌木或玫瑰木;用玫瑰木作主材,装饰物就是鎏金材质,并且镶嵌黄铜。青铜有一种冷淡乏味的效果,尽管有时会在椴木家具上使用,但更适合搭配镀金物件,与桃花心木也相得益彰。”
在史密斯出版的设计著作中,有少量具有不明显的哥特特征。这些设计通常是雕刻在浅色橡木上,或是漆成浅石色,有些还有纹章盾,上面有色彩突出的顶饰和盾徽。也有窗座漆成仿大理石的纹样,饰有罗马式或希腊罗马式的装饰物,漆成绿色模仿青铜材质。最不会令人反感的是那些带有青铜绿色装饰物的桃花心木制品。
伦敦市长官邸有几件这时期的家具,显然都在本世纪初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翻新。
在斯金纳公司(Skinner’s Company)的议事厅中,配备了有扩展功能的桌子,方便召开委员会会议时搭开一张马蹄形桌子。在家具设计上尚流行使用动物头足的本世纪初,它们是厚重结实的桃花心木雕刻品中的极佳样本。这些桌子有着厚重的桌腿,以高超的技艺雕刻了狮头和狮爪,神采奕奕。所用木材质量上乘,色泽丰富。
8-14 书柜(出自谢拉顿的设计著作,1806年6月12日)。注:伦敦市长官邸内有与之非常相似的书柜。
8-15 客厅椅侧视图(出自1808年出版的G.史密斯的设计著作)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