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器的多重文化意蕴与价值要素

陶瓷是一种最为普遍、然而重要的文化承传的载体。陶瓷以其特殊的方式不断延展着人类前进的足迹，通过一个个陶器把人类的智慧和文化意蕴世代相承。这种文化历史的链条从来没有中断过。从这个角度说，陶瓷是人类的另一种生命符号。这是任何其它文物都不能比拟的。

文化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在他的著名的《文化论》中曾指出：“文化是包括一套工具及一套风俗，它们都是直接的或间接的满足人类的需要。一切文化要素，若我的看法是对的，一定都是在活动着，发生作用，而且是有效的。”“一物品的成为文化的一部分，只是在人类活动中用得着它的地方，只是它在能满足人类需要的地方。”陶瓷器作为一种最普通、最实用、最切近人类生产和生活的用具，其所以能够长期与人为伴，其所以能超越它的实用性而具有艺术欣赏价值、文物价值和历史研究价值，就在于它以其不可代替的特性适应着人类广泛而又恒定的种种需要，其中包含着许多内在的深层原因。

陶瓷与人的关系是多方面的多层次的，它在原始时代，为了满足先民的生存之需而出现，可以说这是一种特殊意义上的与“生”俱来，即为人的生存而来；随着人类生活的变化和社会的进步，陶器就具有了另外的重要用途，即满足精神的需要。而这种精神需要，在最初，并不是一种消谴，而是寻求心理的平衡和精神的安顿，或为宗教仪式、或为图腾崇拜，或是族类的标识。从这个意义上说，也还是为了更好的生存。我们从史前大量的陶器、特别是彩陶的奇异造型和纹饰中可以看到原始先民对于这种超越实用意义的价值的追求，尽管我们也许并不完全知道它们具体的真正的用意。继而出现的瓷器，为人类更好地生存发展提供了一种新的器物，在我国物质文明的发展中，曾发挥过重要的作用。而后来，随着生产技术的提高和社会的发展进步，青铜器、玉器、金银器等出现，但是陶瓷的功用并没有被取代。反而，陶器不但在满足物质文明的需要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而且在满足精神享受方面也有了新的用场。陶瓷除过作为日用器具、建筑材料等等之外，还作为陪葬的明器、作为精神象征（如陶瓷雕塑）、作为地位的标志、甚至作为外交使者等等，发挥着独特的作用。整个陶瓷的发展过程就是它与人的关系史，是一部具有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双重含义的发展史。

陶瓷经久不衰的奥秘首先在于陶瓷的普及与不断地更迭，从而也不断地蕴蓄进人的创造意识和文化精神；其次，陶瓷是与人类生存关系极为密切的器物，它的空间极为广阔，种类多样。从这个意义上说，看起来并不复杂的陶瓷却联结着某种复杂的关系。这又如马林诺夫斯基所说：“一锄柄，一手杖，一篙竿，在物质上初无异致，而在文化中却各不相同。简单者如是，复杂者亦何独不然。从一木杖到一巨舰或飞艇，所有的意义都是以它在人类活动体系中所处的地位，他关连的思想，及所有的价值而定。”“一根手杖的装饰常是它所带着文化的，仪式的，或宗教的意义的表示。”^[1]陶瓷的文化意味的获得和体现，一方面取决于陶瓷器本身用途的多样性，另一方面则取决于陶瓷在社会“关系”中的多样作用和包含的多重意义。与其它器物相比，如石器、青铜器、玉器、金器、银器等，陶瓷一直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和日常的普通生活有着最为密切的联系，它易碎但廉价，材料来源丰富，更新速度快，与人的日常生活不可脱离。正如此，它是没有缺环的历史，是最切近人生的文物，是联结人性的神器，是人类征服自然物的见证。从一定意义上说，它同人“与生俱来”又“相依为命”。陶瓷作为人性证物，作为文化的特殊载体，它系统地、完整地“记录”着历史的进步和人性的发展历程。(www.xing528.com)

中国陶瓷是一种包含着多重文化意蕴和多维价值要素的文化现象。这种多重与多维是由陶瓷器物自身的特点所决定的。一方面较之其它纯粹的实用具，陶瓷有着丰富而鲜明的文化和艺术的目的，这表现在它的造型和纹饰上；另一方面，较之纯粹的艺术品，如绘画，它始终又有实用目的的伴随，这表现在它的功用的普遍和多样上。正是在这种把实用与审美结合起来的关系中，陶瓷器物反映出人类建立在基本的生存需求基础上的精神向往，体现着一种贴近人生现实又超越现实的情怀，使陶瓷有了一种纯粹的艺术品和纯粹的实用品都不具有的双重意义，使它不同于一般的文物。另外，较其它器物，如青铜器、玉器、石器、漆器等，陶瓷器是最易为官与民同时拥有的器物，从一定意义上说，是一种对“正统”文化与民间文化的特殊沟通。这些特点里包含着一些重要的哲理，它在简单中孕育着人性的自然要求，在实用中包含着理想的追求，在无意中体现着必然，在随意中展露着人的天性，而且曾在无文字记载的历史过程中，以实实在在的存在凝结着最初“发生”的一瞬及其人的精神目的，“物化”着我们未知的和已知的心灵，“结构”着民族的文化心理。

陶瓷在中国的发展，还在于中国人对陶瓷品味、风格的有意识的“追求”，陶瓷超越了一般实用器物的范围。陶瓷不仅是观赏物，是把玩的器物，还在特定的情境中是地位、权势的象征，或者与生活情趣、鉴赏水平等相关。这种超越一般实用性的功用目的，在客观必然促使对陶瓷极致的“追求”，从而熔铸进丰富的精神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