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调查发现,云南少数民族的饰物中,箍、圈特别多,大小不等。大的有腰箍、头箍、项圈;中等的有臂环、手镯、脚镯;小的有耳环、戒指。这些箍圈一般制作精良,色彩艳丽,纹饰美观。较小的多以银、铜、铝等金属制作,而较大的多为藤篾制品。箍圈装饰无疑是云南少数民族服饰中十分突出而奇特的饰物,应该给予更多的关注并进行深入研究。
箍、圈、环都是圆形饰品,很难截然区分开来。云南的彝族、壮族、苗族都喜欢戴银项圈或者铜制镀银项圈。项圈中段粗如食指,两端稍细,有钩,弯成圆圈形状,可以互相钩住,环绕颈项作装饰用。银项圈一般很精致,上有刻线和花纹,有的有“福禄寿喜”、“吉祥如意”、“长命百岁”等字样。竹藤项圈则主要展示色彩和花纹。云南瑶族、景颇族、普米族妇女如经济条件许可,均要制备多种银饰物,其中的戒指、耳环、手镯、项圈等都属箍圈装饰。佤族妇女和德昂族妇女身上的箍圈装饰特别多。佤族妇女头戴银箍或竹藤箍,颈戴项圈或料珠串圈,腰上围数道藤圈,手腕和手臂上有银镯和银箍,小腿上缠裹布并套上若干藤圈。连佤族男子的颈上也戴有竹圈或者藤圈。有人曾作过粗略统计,盛装的佤族妇女,身上的箍圈多达十几个甚至二十几个。德昂族妇女的服饰,最引人瞩目的就是腰箍。镇康县印行的《镇康德昂族》中介绍道:“按德昂人习惯,姑娘成年后,都要在腰部佩戴上数个甚至数十个腰箍。富裕人家的妇女还要打制银腰箍(德昂语称‘农然’),一般宽5—6厘米,在重大喜庆节日期间佩戴。青年男女在社交期间,小伙为了获得姑娘的芳心,往往费尽心思,精心制作刻有图案花纹、精巧别致的腰箍送给心爱的姑娘佩戴。……腰箍大多用藤篾制成,也有前半部分是藤篾,后半部分是螺旋形的银丝。藤篾宽窄粗细不一,多漆成红、蓝、绿等色。妇女一般一人要系多组腰箍,每组由4圈组成,其中一组必须以藤篾为主,上刻各种花纹,其他三四圈则不加任何颜色。其他的腰箍装饰大致相同,一圈绕各色毛线包银片,象征彩虹;一圈漆成绿色,上刻海洋、浪花、螺蛳等图案;一圈以多根黑色细藤相搭配;一圈以自己的喜好来装饰,在上面刻上各种花纹图案或包上银皮、铝皮。”德昂族妇女戴上众多的腰箍,特别是戴上装有金属丝的腰箍,在紧身短衣和长裤之间,系着红黑两色藤篾腰箍,一般系十来圈,多的甚至有三十来圈。一圈圈腰箍交叉错落,重重叠叠,形成一种特殊的装饰效果。装有螺旋形银丝的腰箍有弹性,行走时随着双脚的移动而伸缩,充满了一种美的节奏和韵律。可见,云南少数民族的箍圈装饰也是十分突出的一种文化现象。
用藤篾制作箍圈,是云南少数民族箍圈装饰的一个特点。不少地方文献中早就有“首戴骨圈,腰缠红藤”的记载。直到现在,用藤葛和竹篾做箍圈,涂上黑色或红色,还是很多少数民族的常见做法。除上面讲过的德昂族外,怒族妇女喜欢用细藤自制环圈,刮削光滑后加工成所需形状,用油漆涂成黑色、红色或其他颜色,然后用于缠住头部、腰部和足踝。其中,以腰部所缠为最多。哈尼族西摩洛人妇女腰系白色短裙,腿脚上用细藤篾制成的藤线缠绕,用油漆涂成黑色,共缠数十圈。傈僳族姑娘喜欢在脚上套脚圈,脚圈用藤篾制成,粗细均匀,漆黑发亮。怒族妇女的藤圈分上漆和不上漆两种,套在脚踝上,都做得细致光滑。总之,藤篾作为箍圈制作材料,在云南少数民族中运用十分广泛。藤篾是自然物质,其特点是有韧性、柔软和可加工,这是它成为箍圈制作材料的自然物质基础。同时,用原始的自然物质作装饰,是世界上各个民族先民们的通常做法。在21世纪的今天,仍然广泛采用藤篾箍圈装饰自己,这本身就具有特殊的文化学和民族学的重大意义。不过,由于生活水平的提高,现在一些少数民族妇女已经开始追求用银制腰箍装饰自己。
箍圈装饰的原始含义究竟是什么?这是一个值得认真探究的大问题。结合与箍圈装饰经常一起使用的少数民族“月牙形”银牌胸饰,我们可以作一番文化人类学方面的探讨。一些经济条件较好的苗族、瑶族妇女,常常戴大项圈。项圈用银子打制,精美光滑,纹饰讲究。与项圈一起,还要佩戴一个月牙形银牌,用一根或多根银链吊在胸前,有时还要加上各种银铃、银片等饰物。银牌有的如半圆形,有的如如意形,有的如月牙形;有的有花纹图案,有的却是镂空、浮刻。边沿如云纹状,两端弯曲,近弧形,而两端之间常常有一横条链连接。有的学者认为这是月亮或者月牙,有的学者认为是如意,有的认为是牛角,不一而足。从探讨原始文化含义的角度出发,笔者判断,这是一把装饰化了的老式锁,其用意是锁住佩戴这把锁的主人,不要被鬼神抓走。因此,这样的胸饰最原初的意义也许就是一个护身符。用锁形工艺品作为装饰物,在云南少数民族中并不鲜见,只是有的可称为仿真锁,有的则完全变形化了,只保留了大体的锁形。不少少数民族刚出生的婴儿就戴小银锁,一直戴到相当年纪,或作为胸饰,或作为手镯、脚镯上的装饰物。这可以说是仿真锁作为服饰的代表。不少少数民族如苗族、瑶族、壮族、哈尼族、彝族、傈僳族等妇女的胸前,都喜欢戴半圆形、新月形,或如意状、云彩状的银牌或玉牌,这样的形状就是由老式锁演变而来的。大理、鹤庆一带白族的“锁装饰”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白族人家的孩子一降生,都要戴石榴锁作为吉祥物装饰。石榴锁形似石榴,钥匙为婴儿动物生肖造型,或小牛、小马、小狗、小鸡之类。石榴锁寓意婴儿像石榴籽一样,永远不离开自己的家——外壳,家中人丁像石榴籽一样兴旺。白族青年男女结婚,双方亲人要赠送同心锁。同心锁除了戴在新房中“喜神”的脖子上外,还要戴在新人的手上或者脚上。手镯锁多为铃形,脚镯锁多为如意形,均用银精心打制而成,刻满吉祥图案或祝福话语。最有趣和最富于民俗学含义的白族锁装饰,是青年男女谈情说爱时用各种材料编制的“情锁”。情锁是一种杂料锁,用麦秆、篾丝、秧草、藤蔓、龙须草、毛线、皮筋等编缠而成,呈锁形。谈情说爱时,男女双方互相赠送,表示要锁住对方,永结同心。这样的“情锁”虽说只是临时性的装饰物,但寓意深刻。各式情锁造型精湛,不同形状的情锁有不同的寓意和追求:海菜花式表示天长地久,香蕉式表示永不分离,白头翁鸟式表示白头偕老,雄鸡式表示夫唱妇随,苦瓜式表示同甘共苦,石榴式表示永结同心。连拿来编制情锁所用的材料也有比较固定的含义:艾叶寓意恩恩爱爱,龙须草寓意丝萝缠绵,石花菜寓意海枯石烂永相爱,松针和百合花寓意相亲相爱到百年。这样一来,“情锁”的寓意就再明白不过了:就像世界上绝大多数民族佩戴的“戒指”一样,锁形装饰就是一种护身符,是一种对人的锁住和保留。这就启示我们,与锁饰相似的箍圈装饰也是一种对人的限制,是一种束缚和禁止。(www.xing528.com)
瓦族服饰
研究发现,云南少数民族中至今仍然十分盛行的箍、圈、锁装饰,有着深刻的社会历史原因,包含着人类历史从母权制过渡到父权制的丰富人文信息,是一种束缚和审美的统一。很多民俗学家指出,戒指、项圈等贵金属装饰物除了有“显示财富”的作用外,“束缚”的作用是十分明显的。结婚女人戴上戒指,就意味着身有所属,不能再把芳心乱许;怀孕的妇女戴上戒指,就暗示“戒止”丈夫再行房事。对于云南少数民族众多的箍圈、锁形装饰,有两则德昂族的民间传说具有深意,对这一问题的研究具有启发意义。传说一:德昂族的祖先是从石洞里出来的,最初每个男子都是一个模样,分不出你我他。而妇女出了石洞后就满天飞,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后来,一位仙人把男子的面貌区分开了,男子们又想出办法,用藤篾制成的腰箍把妇女套住。于是,妇女才不得不与男子一起生活,直到今天。套在妇女腰上的箍圈,也就成为德昂族妇女不可缺少的装饰品。传说二:古时候,先是妇女可以出去串寨子,男子在家做家务、编竹器。有一天晚上,男子的一个竹篮还没有编完,而妇女已经串过七家人了,这引起男子们的不满。男子们想了个办法,用藤篾圈把妇女套住,从此由妇女守家,男子去串寨子。男子得到了外出的自由,而身上的藤篾圈却成了妇女们喜爱的装饰品。谁身上要是不戴藤篾圈,谁就得不到男子的喜爱。
传说一清楚地说明德昂族先民曾经穴居,经历过杂婚向对偶婚的过渡,最后父系制确立,“妇女不得不与男子一起生活”。传说二肯定了父系家庭的建立是与对妇女的约束联系在一起的,男性通过自己在生产劳动中的优势确立了在社会中的主导地位,用腰箍把妇女限制在家里。两个传说中,腰箍都成为约束妇女的象征,其束缚、“戒止”的用意是非常明显的。但是,今天的德昂族妇女又的确是把各种腰箍视为美的象征。可见,带有严重束缚意味的腰箍,现在已经完全演变成不可缺少的装饰。这两个传说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让我们看到普遍存在的云南少数民族“箍圈环锁”的肢体装饰,是一种束缚和审美的统一,反映了深刻的社会历史内容。云南少数民族经过数千年的发展,把束缚的意象和审美的意象有机地统一起来,形成了具有自己特色的服饰美。头箍、项圈、耳环、戒指不用说,就是腰上、手臂上、脚踝上那么多的箍和圈也并非多余。如果没有了这些箍和圈,也就没有了今天佤族、德昂族、怒族等妇女服饰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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