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上下：五彩缤纷的装饰品

云南少数民族服饰之所以显得式样独特，色彩缤纷，花枝招展，除了上面讲过的上衣、下裳、头帕、发型、鞋袜、围腰等与汉族服饰大不相同，形制、色彩、材质等丰富多样之外，还因为云南少数民族服饰中包括了千奇百怪的各种饰物。可以说，在喜庆年节大家都着盛装的时候，少数民族的大多数女子（也包括部分男子），从帽子、头帕到发型，从耳朵、脖颈、肩膀到手臂、胸部、腰部，再到臀部、腿部以至鞋子，到处都插满、戴满、钉满各种装饰物件。这些饰物中，有常见的金银首饰、珠宝玉器、绒球缨穗、银项圈、银戒指、银手镯，也有不常见的鲜花、树叶、兽牙、兽骨、翎毛、雉尾、贝壳、竹木制作的饰品等。而更多的，是各种大大小小的银泡、银圆、银铃、银链、竹箍、藤箍等，真可谓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说到头上的饰品，最复杂、最多样的是哈尼族妇女的头饰。上面已经介绍过，哈尼族妇女大多包长帕。由于哈尼族内部支系众多，妇女的长帕也就多种多样。但长帕本身区别不大，不同的是长帕上的装饰物和包头的方法样式，以及长帕包好后展示出来的不同效果。西双版纳的尼人妇女喜欢包带红、黄、白细竖纹的长帕。长帕的一端钉满珠串，细密整齐，排列有序；另一端钉着银圆，银圆如瓦片般互相覆盖。同时，长帕的两端还有很多细绳坠饰。头帕包好后，将长帕有珠串的一端覆盖额头前顶部，然后用有银圆的一端包住，再用各种细绳坠饰固定。头帕包好后，妇女的正面头顶是排列有序的珠串，而两侧则挂满银圆，成为十分特别的银圆头饰。她们整个头部都用火红的长帕缠绕，十分鲜艳夺目。墨江的哈尼族妇女也是头缠长帕。有些妇女的长帕上，一端钉满银圆、银泡、银铃、银链和红色绒球。包头时先包无饰物一端，最后头上缀满了银圆、银泡、银链和红色绒球。德昂族妇女也是把饰物钉在头帕一端，有珠串、银链、银圆、缨穗等，包上头便成了头饰。云南少数民族女性头饰中，用银子最多的可能要数苗族和花腰傣女性头饰。苗家妇女盛装时，头上常常戴上各种银圈、银花、银首饰。花腰彝女性的头饰、胸饰和腰饰绝大多数用的是银。特别是儿童，从头到脚，满身都是银饰，因而被很多民族学者称之为“银童”。花腰傣女性的头上，是银泡串联组成的一顶“银帽”，密密地箍在头上，四周是下垂的银坠饰，形制呈倒垂的谷穗状。

新平花腰傣少女服饰　　　

让外地旅游者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云南很多少数民族还喜欢使用现成的自然物做头饰。这种现象，在历史上曾经十分普遍。在沧源县的勐来、勐省等佤族地区，至今存留着几千年前的原始崖画，崖壁上清晰可见的人物图像数百个。凡是形体较为高大的人物，几乎都有头饰，而且头饰非常突出，有的头饰的长度甚至超过人体自身的长度。沧源崖画中先民的头饰，多为牛角、鹿角、鹿尾、虎尾、鸟羽等自然物，尤以牛角为最多。对此，一些古籍中早有记载。唐代樊绰《云南志》：“望苴子蛮……衣短甲，兜鍪上插牦牛尾，驰突如飞，其妇人亦如此。”《宋史·蛮夷四》：“使者衣虎皮毡裘，以虎尾插首为饰。”《南诏野史》：“濮剌，男插鸡毛，女裹首巾……”说明自古以来，云南少数民族用现成自然物做头饰极为普遍。就是到了现代，云南少数民族对头饰的追求也并不完全看其价值和名贵程度。如果把耳环、耳珰、项圈、挂饰、胸饰等一并考虑，云南少数民族用作饰物的自然物大体可分为三类：一是动物类，主要是兽角、兽牙、兽骨、兽尾、鸟羽、鸟头、鸟爪、蛋壳、蟹脚、贝壳等；二是植物类，主要是花朵、树叶、果实、竹片、竹管、木片、木棍、苔绒等；三是矿物类，主要是砾石、水晶、石片和各种有光泽金属矿石。藏族喜欢在头顶上戴“天珠”，含有神圣的意味。所谓“天珠”，其实就是天然的玛瑙石。妇女喜欢戴“巴珠”，“巴珠”用天然宝石或者珊瑚加工而成。笔者在普洱乡下的拉祜族山寨曾看见过一名妇女耳朵上带着一对细长鲜红的耳坠，上大下小，左右摇晃，非常新奇漂亮。走近了细看，才知道是两个鲜红的辣椒。佤族妇女和哈尼族妇女，还有把柳叶塞在大耳孔里，与银耳珰一起作为装饰的。少数民族用兽牙、兽角、兽爪、兽骨等做饰物，大都有显示勇武、驱鬼辟邪的用意。西双版纳傣族男子身上常戴野猪牙、獐牙、雷公斧等，认为野猪牙能防止野兽侵害，獐牙能防止蛇咬，雷公斧能避免水祸。永宁纳西族小孩身上挂一个猪鼻子，目的是防邪避灾。

20世纪80年代前的傣族妇女的头饰并不太讲究“穿金戴银”，很少珠光宝气，而往往在发髻上插一枝素馨花、几朵鸡蛋花，或者是几朵缅桂花，再别上一把色彩鲜艳的塑料梳子。素馨花、缅桂花，都是当地常见的香花，戴上它香气扑鼻，使人神清气爽。鸡蛋花常常种植在寺庙周围，与菩提树一样，有神圣的意味。现在，鲜花逐渐被可以重复使用的塑料花、绢花等取代了。傈僳族把发亮并成串的东西都称为“窝楞”。傈僳族女子喜欢在头上（包括身上）佩戴珠串“窝楞”，她们用作头饰、胸饰、腰饰的“窝楞”也大多用贝壳、珊瑚等串成。傈僳族是高山民族，贝壳是难见之物，怎么会成为他们喜欢的饰品呢？因为在历史上，傈僳族是北方游牧民族，曾经用贝壳作为货币。后来往南迁徙，为了携带方便，便把贝壳穿成串，挂在头上、身上。他们成为山地民族后，贝壳越发珍贵。贝壳失去了货币的功能后，就成了纯粹的装饰品。傈僳族妇女把贝壳“窝楞”戴在头上，一方面有纪念祖先的意义，另一方面也是财富的象征。现在，珠串之间还加上圆形的银片。银片称为“普别”，钉在包头四周，越多越显富贵。“普别”在脑门正中和两侧的一般稍大，象征太阳、月亮；其他的稍小，代表花朵。傈僳族妇女说，过去戴的花朵是从山上摘来的，现在用“普别”代替了。

宽泛地说，少数民族的鼻饰、耳饰也应该属于头饰的范围。《云南志·名类第四》曾记述说：“穿鼻蛮部落以径尺金环穿鼻入中隔，下垂过颐，若是君长，即以丝绳系其环，使人牵起乃行。其次者以花头金钉两枚，从鼻两边穿，令透出鼻孔。”可见，早在唐代，云南就有戴鼻环的少数民族。云南少数民族的耳饰，有耳环、耳坠、耳珰、耳柱的区别。材质除少量金、玉、宝石外，以银、铜、料珠、松石、竹片、木片、鲜花、缨穗等为多。布朗族妇女耳环很有特色，两耳均戴大耳环，几乎垂于两肩。她们戴上耳环后，还要对耳环进行精心装点。已婚妇女一般采来红色或者黄色的野花插在耳环上，而年轻女性则在耳环上缀上鲜艳夺目的饰穗。怒族妇女的耳饰分为竹制和铜制两种。贡山怒族妇女一般用精心加工过的竹管穿两耳，竹管光滑锃亮，称为竹耳珰。而福贡的怒族妇女一般耳戴大铜环，大铜环直径三寸左右，可达肩头。怒族男子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左耳佩耳饰，多为一串珊瑚，显得英武华贵。德昂族妇女的耳柱，是一种既精制而又奇异的耳饰。她们的耳柱用石竹加工制作，两端镶有金属片，整个柱体包上薄薄的银皮，银皮上通常还要箍上八道马尾。银皮白色，马尾黑色，对比分明，就像刻意雕刻的线条。德昂族妇女戴着这样的耳柱，别具风韵。独龙族和基诺族都戴竹管耳饰。基诺族不论男女，自小便穿耳环眼。为了防止成长过程中耳环眼愈合，一般都要塞上竹管或纸卷，而且不断用较粗的竹管替换掉较细的竹管，最后就使耳孔扩得很大。基诺族认为，谁的耳环眼最大，谁就最勤劳勇敢，而耳环眼小的人，则被认为是懒汉和懦夫。在这大大的耳环眼里，除戴竹木制的耳珰和塞纸卷外，相爱的青年男女还喜欢互赠花束，并亲手插在对方的耳环眼里，以表达爱慕之情。至于彝族、白族等，居住在城镇附近、经济条件较好的，妇女的耳环大都从市场购买，以金银饰品居多，没有多少特点。

除了鲜花、贝壳和各种竹木制品之外，云南少数民族的胸饰、肩饰、腰饰与头饰一样，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即饰物中数量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银泡、银片、银牌，甚至有打过孔的旧时银圆。云南少数民族妇女身上数量众多、密如繁星的银泡装饰，使民族学调查者们很容易想起一个十分形象的说法——“披星戴月”。(www.xing528.com)

“披星戴月”，最初仅指纳西族妇女披在背部的一种羊皮装饰。从外观形制看，纳西族妇女服饰最有特色的，一是背上披着的精致美观的羊皮，二是特点突出的围腰裙。羊皮以纯黑为佳，用白色的两条宽带背在背上。宽带跨过双肩，在胸前交叉，然后束于背后腰部。围腰裙多为黑蓝色，分两节，上半节长而多用深色布料做成，下半节仅约20厘米，多用浅色布料做成，更类似于一个浅色宽边。除这两个特点外，如果从文化内涵的角度看，纳西族妇女服饰中最值得研究的，便是她们背后的“披星戴月”。在羊皮背带的缀连处，有两盘约17厘米大小的圆形绣锦描花图案，而在这两个大的圆形图案的下方，横排着七个直径约7厘米的圆形绣锦描花图案，每个图案引出两根柔韧的皮绳，这14根皮绳被称为羊皮飘带（现在，两个大的圆形图案已经很少见到，但七颗“星星”一直保留）。纳西族妇女自己解释说，上面的两个大的圆形图案，左边的表示太阳，右边的表示月亮；下面的七个小的圆形图案，则表示七颗星星。因此，人们公认的看法是，纳西族妇女这一套颇有特色的服饰的文化含义，可以用“披星戴月”四个字加以概括。联系实际生活中纳西族妇女的艰辛、勤劳、能干和奉献，说她们每天都在“披星戴月”地劳作，的确是非常贴切的。

纳西族妇女『披星戴月』

但是，大量银泡装饰的客观事实告诉人们，“披星戴月”不仅仅是纳西族妇女的服饰特点，也是云南大多数少数民族妇女的服饰特点。她们的头饰、胸饰、肩饰、腰饰上，都闪耀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银泡。银泡有大有小，品种繁多，花样各异。用手工制作银泡时，首先要把银熔化，铸成五六寸长的银条。接着，用手工把银条锤成薄片，厚度仅有两三张纸厚，不能出现裂纹。把银箔置于锡块上，用不同型号的圆凿凿下所需规格的圆片。按照圆片大小，把其放到圆窝形模具上，通过打击或冲压使其成为半球形，再凿出针眼，以便日后钉到衣帽上。打制好的银泡还必须放到铜锅里加热，再放进明矾水中煮沸，冷却后用布包起来使劲搓洗。加工过的银泡，一颗颗亮晶晶的，光彩照人，具有强烈的审美效果。这样的银泡作为云南少数民族十分喜爱的饰物，大量用在上衣、帽子、披肩、围腰、挂包等上面，自然也就形成了“披星戴月”的特殊装饰。

云南的彝族、苗族、傣族（花腰支系）、哈尼族、拉祜族、景颇族、傈僳族、壮族、布依族、蒙古族、德昂族等，都大量使用银泡作装饰。上面介绍过的彝族、哈尼族等的鸡冠帽，不少都镶满了银泡。红河南岸的彝族姑娘的鸡冠帽，用1200多颗大小不等的银泡镶绣而成，银光闪闪。大银泡代表月亮，小银泡代表星星。哈尼族碧约姑娘的小帽，也用银泡装饰，帽顶缀一颗大银泡，四周镶很多小银泡。她们说大银泡代表月亮，小银泡代表星星。银泡中最大也最突出的，当数景颇族妇女的银泡披肩和花腰傣妇女儿童的全身银饰。景颇族妇女多穿黑色圆领对襟衣，下着红色筒裙，但最富于特色的还是黑色上衣上的银泡披肩。这里说的银泡披肩用圆形银泡连缀而成，一般就钉在上衣上，成为十分突出的银泡盛装。三排、四排银泡下面，还垂下许多银饰和缨穗。披肩上，数十枚银泡大如银圆。目瑙纵歌节时，众多的景颇族妇女汇聚一堂跳目瑙纵歌，银泡银光闪耀，铮铮作响。花腰傣妇女喜欢戴银制大耳环、银手镯和银戒指。上衣内穿左衽短褂，长度仅及腹部，短褂前下摆边沿有一块10厘米左右宽的白布条，上面缀满用红绿丝线串起的无数细银泡，银泡横竖成排，密集耀眼；下穿宽大的青土布筒裙一至三条，筒裙折后别于腰间，用一条色彩鲜艳的带子缠绕数周，带子上绣满各种花纹，钉无数银泡，简直可以称为“银泡腰带”。这就与上衣下摆的布条连成一体，把整个腰部打扮得花枝招展、银光耀眼。这就是“花腰傣”名称的由来。

由于银价昂贵，现在少数民族服饰多用机器压制的“铝泡”代替银泡。但是，其装饰和审美效果仍然保留着“披星戴月”的特点。询问所有穿戴银泡饰物的人，她们的回答惊人的一致，都不约而同地说银泡代表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大银泡代表太阳、月亮，小银泡代表星星。联系到云南少数民族妇女在过去时代每天的辛劳，在男人上山前就得把饭菜准备好，几乎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磨苞谷面、荞面，生火做饭操持家务，真当得起“披星戴月”四个字。有一首少数民族民歌唱道：“太阳歇歇么，歇得呢。月亮歇歇么，歇得呢。女人歇歇么，歇不得呢！”可见，“披星戴月”是历史上少数民族妇女生活的真实写照。当然，经过深入了解可以得知，银泡装饰在一些少数民族历史文化中还具有更为深刻的内涵。

关于“披星戴月”的来历，纳西族有这样一个传说：古时候丽江坝子是个清澈的大湖，美丽富饶，人们在这里安居乐业。后来出了个旱魔，放出九个太阳，热浪滔天，晒得石头冒烟，树木干枯，田地龟裂，民不聊生。聪明能干的纳西族姑娘英姑不忍看乡亲们受九个太阳灼烤之苦，采来各种鸟羽，制成遮阳的“顶阳衫”，到龙宫求救。龙王派三儿子陪英姑回去解救乡亲们。三王子作法，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旱魔心生毒计，把三王子引到陷阱中封住，派一头大象和一只狮子镇守。英姑披起顶阳衫奋起搏斗，苦战九日，终于累倒在地。白沙三多神被英姑的英勇所感动，派雪精龙制服旱魔。雪精龙张口一连吞了旱魔放出的七个太阳，含在嘴里冷却后吐在地上，而把第八个变冷后留在空中，成了后来的月亮。最后天上就只剩下一个太阳。得胜的雪精龙把旱魔压在身下，一同化作玉龙雪山。三王子趁势撞死大象和狮子，使其变成象山和狮山。他在英姑倒下的地方放声哭泣，眼泪汇成了流淌的玉泉。三多神为了表彰英姑的勇敢，把七个冷太阳捏成七颗圆星星，镶在英姑的顶阳衫上。以后纳西族姑娘就纷纷仿效英姑的顶阳衫，开始披羊皮，并缀上日月七星。这个故事清楚地说明，“披星戴月”来源于人与大自然的斗争，来源于战胜困扰人类的洪涝旱灾。无独有偶，关于红河彝族鸡冠帽的由来也有一个传说：远古的时候，到处是黑沉沉的森林。两个彝族青年男女在森林中相会，被黑林魔王发现。魔王杀死了小伙子。姑娘不堪忍受凌辱，逃出森林，一直逃到有村庄的地方。魔王看到头上的月亮和星星，听到村子里的鸡叫，吓得停止追赶。姑娘知道魔王怕雄鸡，怕月亮和星星，就做了鸡冠帽戴在头上，回到心上人被杀死的地方，救活了小伙子。从此，彝族姑娘喜爱鸡冠帽，永远戴着月亮和星星，让雄鸡陪伴着自己，不断追求光明和幸福。毫无疑问，这里的黑林魔王，就是远古时代对人来说显得十分强大的对手——大自然的象征。

总之，云南少数民族浑身上下的银饰，特别是妇女的头饰、胸饰、肩饰、腰饰，绝大多数是以银泡、银片、银圆、银链等物来装饰的，密集闪亮、银辉耀眼，使人不由得想到满天的繁星，想起皎洁的月光，想起辛勤劳作的各民族女性，因而是一种含义更加广泛而深刻的“披星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