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界中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如果将麻黑比作一个武林高手的话,那么藏在它身后的刮风寨,无疑就是人世间的神。
2021年的刮风寨全貌
我抱着怀疑的态度,在山路上足足被颠了40分钟后,才到了距离麻黑大约23公里的刮风寨。直到下了车,才发现一直紧拉车顶安全扶手的手腕有点酸。可是同行的人却告诉我:“现在比十年前好太多啦,以前从易武来刮风寨,根本就没有修好的路,人都要坐拖拉机才能进来,要不然那深一脚浅一脚的野草,会让你寸步难行。”
抵达刮风寨,映入我眼帘的,是山明水秀世外桃源般的寨子:孩童在笑,狗在打盹,村口石桥下面的小河旁,则酣睡着云南常见的黑色冬瓜猪(滇南小耳猪)。潺潺流水中,倒映出蓝天白云的剪影。身畔有野花的香,门口有硕果累累的木瓜树……一切的一切,就仿佛此间岁月,从未经历人世的哀愁。
闻声迎出门来的李德明中止了我的遐想。他本来正在车间忙活,听见有人来了,忙不迭地领我们去茶室坐下。他的妻子正在院子里晾晒土染蓝布,看了看我们,友好而羞涩地笑了笑。我心里蓦地一动:这样淳朴的笑容,在都市已经久违啦!
在茶室,身为斗记普洱茶刮风寨初制所所长的李德明打开了他的话匣子:“刮风寨为什么会叫刮风寨?因为我们祖先原来住的地方,是在中国和老挝之间那道国境线的山梁,那里长年多风,所以留下这个名字。”至于祖先为什么要住到山梁上,李德明也不甚清楚,他知道的是,“我们这一支瑶族人,是在一百多年前先从湖南到广西,然后从广西到云南,最后进入易武定居的。当时我们的祖先,一开始只有八户人家,从他们迁徙到我们现在这个地方定居之前,这个寨子已经搬过六七次。”
李德明
按照李德明从老人们那里听来的说法:在刮风寨中生活的瑶族并非这里的世居民族,一百多年前,有一支瑶族队伍参加了反抗清廷的太平天国运动,结果被朝廷通缉。走投无路的逃亡者,不得不躲进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在大山的最深处隐姓埋名地生活。一百多年来,外面的世界变了又变,刮风寨的人们却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原始的生活方式:种稻、打猎、捕鱼、上山挖野菜……总之,这里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斗记刮风寨初制所
这个秀美的村落直到2000年以前,都还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李德明记得非常清楚,20世纪80年代时,刮风寨的工价是三元钱一天,到1993、1994年前后,才涨到五元钱一天。那时候,寨子里几乎全是四面漏风的茅草屋,有一些人家曾尝试用土法烧制的青瓦盖房,最终还是因土瓦质量达不到建筑的要求,最后废弃了。
正是这样的赤贫,使1979年才出生的李德明,读到初二就被迫辍学了,因为家里一共有六兄妹,经济上实在困难。为了让家里长辈放心,也为了让家里多一个能劳动的帮手,他二十岁就结了婚,而当时妻子也才刚满十八岁。据李德明回忆,这里的男青年,当时都急着早点把婚事定下来,因为寨子里的姑娘,纷纷外嫁去了条件更好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为茶叶,刮风寨哪里能过上现在的生活。”李德明感慨道,“过去寨子里的人除非是病到生命垂危,才会弄个担架抬出寨子去,因为去一趟县城就像去天边那么远。我小时候去易武镇上学,要走七八个小时的山路,大约有三十多里地,实在难走啊,光路上的荒草就有半人高,我们得一边走,一边用双手把它分开。因为到学校要走上大半天,所以家里会给小孩用芭蕉叶包一点白饭出去,等路上走到中午饿了,我们就把冷饭拿出来吃一点,再继续赶路。像城里小孩们穿的新衣服新鞋,我小时候从来就没见过。”
一直到2001年的冬天,刮风寨的村民才隐隐觉得生活的转机到来了:他们发现距离自己不远的麻黑村,茶叶已经卖到了15元钱1公斤的价格,穷了太久的刮风寨村民,觉得茶叶很值钱,加上自己寨子里也有大把的古茶树,就开始学习采茶做茶的技术。刮风寨与世隔绝,当地的茶都叫荒山茶,一开始拿出去的茶叶没有名气,没人要。当村民千辛万苦把茶叶背到易武后(一趟一般要背100多斤干毛茶),却发现无人问津,被迫无奈之下只能贱卖。
放到现在,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如今的刮风寨,早已站稳普洱茶一线顶级小产区的王者地位。仅以2020年为例,这里正季春茶(国有林的大树茶)的毛茶产地收购均价,铁定在每公斤6000元至12000元之间,比如鼎鼎大名的茶王树,然后还有茶坪、白沙河这些地方的毛茶。即使是人们自2003年以来在寨子附近新种植的小树茶,现在质量好的也要卖到600多元1公斤。
为什么刮风寨的茶叶这么金贵?主要原因是生态上的优势——刮风寨的古茶树散落分布在大约50平方公里的原始森林中,即茶江湖中人人艳羡的易武国有林。而国有林这个概念说得准确一点,应该是“国有林中的云南大叶种古茶树”,它本身是森林的组成部分,因这一整片森林的山林所有权统属于国家而得名。过去因为林密难行,山上的茶叶又不值钱,少有人愿意来,也因此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轰轰烈烈的古茶树矮化运动中,刮风寨国有林的茶树逃过一劫,基本没有被矮化过。
如今坊间的说法是“易武最好的茶都在国有林”,这里的茶产量很少,价格却极高。以当下让人推崇备至的薄荷塘为例,2020年的春茶鲜叶价格在4000多元1公斤,换算到做完干毛茶就要20000多元1公斤了。这还是产地初制价,到精制完成后进入销售终端,它的价格简直无法想象。但薄荷塘的茶叶直到2008年之前,还乏人问津,因为它的风格较为轻柔,不合当时的主流。而今但凡你走进国内任何一家茶叶市场,都会在茶店内见到包着“薄荷塘”棉纸的茶饼,这对于一个年实际产量只有几百公斤的微产地而言,这些茶饼是真货的概率可想而知。
刮风寨位于国有林中的古树茶地,有茶王树、茶坪、白沙河、三家村、冷水河等,但主要集中在茶王树、茶坪、白沙河这三个地方,年产量差不多有2吨左右。这里的生态环境极好,但路极难走,从寨子里出发,一般要先骑一个小时的摩托车,再步行一个小时才能到达茶地。熟悉山路的茶农,来回要四个小时,曲折难行之处,一般人很难进得去。而如果要从刮风寨走到“茶王树”所在地,那就更辛苦了:它的海拔在1400~1700米,林深蔽日,早些年要徒步七八个小时,一路跋山涉水。艰险处人得如壁虎般手脚并用爬过去,沿途还有蛇虫出没,几乎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到达隐于世外的茶园。(www.xing528.com)
在刮风寨的三大茶地中,茶坪是古树采摘时间最早的,也是目前刮风寨唯一一个完全没有小树的茶地。极为难得的是,它的原始生态保持完整、植被覆盖率高。可要维持这样的生态也是有代价的:“刚开始去茶坪根本没有路,只有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人只能脱了鞋光着脚沿林中的水路一路探索过去。你身边会出现很多蚂蟥,水里有,陆上也有,赶都赶不走。”李德明说。原来曾经的刮风寨人靠养牛为生,导致以吸牛血生存的蚂蟥在刮风寨到处横行。后来茶贵了,养牛风潮不再,蚂蟥也就慢慢绝迹了。
李德明的家,下方就是初制车间
再说茶王树和白沙河的茶地。在整个刮风寨比较陡峭的山势中,这两地因为相对平缓一些,过去被人们作为村落的选址地。人们为了填饱肚子,就要在这样的地方种粮食,他们采用最原始的刀耕火种:用山火焚烧整个山地,把树木焚烧或砍掉种玉米。茶树是与杂木共生的,在当时毫不值钱,也没有人想到它有朝一日会值钱,先民们就把大量的茶树当杂木一般砍掉、烧掉了。有幸留下来的古茶树,到今天都成了金疙瘩。
刮风寨茶叶的金贵,自然也因为它的口感:相比整个大易武区的茶而言,刮风寨大树茶的茶汤口感更饱满、更厚重,水路极其细腻,更是在鲜活的茶汤中蕴含着独特的山野气韵。它的条索紧结黑亮,汤色呈淡金黄,叶底匀整,滋味饱满劲道,茶汤柔滑却又有强劲的茶气,可使人有后背微微发汗且全身通透之体感。刮风寨大树茶的苦涩极易化开,喉韵绵延深长,还有一种清凉感。一个老茶客,若喝上这样一泡好茶,足可忘尘忘忧。
市场对原生态古树茶的追求,成就了今时今日刮风寨的地位。2002年正式通公路以后,从前像原始社会一样封闭的刮风寨,出现了越来越多外乡外省的茶商和茶人。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的李德明,在2003年时背着八十多斤干毛茶去麻黑,本想卖给熟人赚个辛苦费,机缘巧合遇到了从广东来的茶人陈海标。从此以后,陈海标便跟着李德明的脚步,跑遍了刮风寨所属的每一片茶地。而陈海标与刮风寨的不解之缘,也自此结下。
2004年陈海标在易武老街创建的德茗轩品牌(2006年时启用的斗记品牌的前身),推出了首款刮风寨纯料大树茶。第一年的产量不过四五十公斤,而包装标的是“纯野生茶”。取这样的产品名,是陈海标一开始就觉得,刮风寨的天然环境太好了,应该从生态的角度去推广它。酒香不怕巷子深,曾经寂寂无闻的刮风寨茶叶,以其卓越的品质得到了无数的茶人和茶客的青睐,最终成为茶江湖中的明星。而陈海标则误打误撞地成为最早推广刮风寨这个山头的人。
当天刚采的大树茶鲜叶
斗记刮风寨,是斗记名山名寨系列产品中的一个组成部分。斗记从2004年开始,不间断地拿出在这一片茶区甄选的优质原材料生产,到今日延续成为一个完整的产品档案库。而斗记前身德茗轩茶坊在2004年制作的那批刮风寨大树茶,经过十几年的陈化后,凭其超凡脱俗的口感,证明了斗记刮风寨的顶级品质和陈化空间。
试茶
对顶级产区刮风寨的茶农而言,一开始在市场中最大的优势是茶叶的原生态,最大的难度是制茶的技术不够成熟。因为瑶族是古代东方“九黎”中的一支,这个民族的历史,就是在中国大地上不断迁徙的历史。他们的生产方式以狩猎和耕种田地为主,对于需要掌握精细技术的普洱茶生产,委实不擅长。可世代在穷苦中挣扎的刮风寨人,知道茶叶能卖钱了,还是要努力试试看。他们用自己的土办法,头春的鲜叶采下来了,再用家里的炒菜锅杀青。这样炒出来的干毛茶,往往带着上一锅腊肉或腌咸菜的气味。这样的茶叶质量如何能好?所以茶人陈海标遇到李德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他建一个茶叶初制所,并规范他的生产设备与工艺。
“原来初制所在我家老房子里,”李德明坐下,喝一口自己酿的苞谷烧酒,脸有点微红,“古树鲜叶就在家里加工成干茶,再背出山里去。那时做茶条件太艰苦了,一开始听到标哥对我工艺上的各种要求,心里苦恼,觉得他太挑剔了,而且寨子里整体环境也很有限。我们这些农民,思想境界达不到他那个水平,听到要改变,心里都排斥甚至抗拒。但是走到后来,我发现他的这种挑剔对茶叶质量的提升帮助非常大。所以我们在2014年建成了现在这个斗记初制所,面积有1000多平方米,春茶季要请三四个炒茶的工人,然后多请一些采茶工人,工资按天算,包吃住。”
李德明告诉我,前两年从老挝过来的采茶工人比较多,但2020年那场突发的疫情,使得边民之间的生产互动几乎停止,现在主要靠红河州那边的苗族采茶工,保证初制所的正常生产量。采茶是一项单调的体力劳动,要求采茶人身体强壮、动作敏捷,所以在山高路险的刮风寨,愿意上山劳动的只有少数民族。像李德明和他的妻子,都是一等一的劳动能手。“我老婆和我都炒茶,春茶季忙的时候,这个初制所一天能出800公斤左右的干茶,她干活比我还厉害。”他不无骄傲地说。
洁净现代化的初制车间
有价有市的刮风寨大树茶,彻底改变了刮风寨人的生活。2012年以后,来这里收茶做茶的各地茶商越来越多,茶叶的收购价格从2003年的几元、十几元钱1公斤涨到了现在的数千元1公斤。原来“穷得连老挝老婆都娶不上”(李德明原话)的刮风寨男青年,现在能迎娶本地最美丽的姑娘。这里可采的茶地按人口分配,即使嫁出去的女儿,父母也会给她留一块茶地,所以连上门的姑爷也多了。在就业环境并不景气的今天,这等于是家里给孩子准备的“金饭碗”。所以除非是在外面当了大知识分子或者大商人,一般寨子里的村民,念完书还是会选择留在这里做茶。
作为易武七村八寨中人口最多的寨子,刮风寨有200户人家、800多口人。它如今已是远近闻名的茶叶大村。勤劳质朴的茶山人,用自己的双手改变了生活,也让这充满山野气韵的名山名寨茶,成为一个时代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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