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观念驱动了资源依赖问题,宗教圣物生产围绕着统治者信仰的神圣物质对象——黄金、白银、青铜等;但在金属冶炼技术和金属崇拜产生之前,社会上推崇的贵重物品似乎只有各种玉石。
古埃及文明和苏美尔文明中的青金石崇拜及黄金等贵金属崇拜,[80]希腊文明的黄金崇拜在荷马史诗中的表现,[81]都是神圣物质信仰的产物。如果不留意统治者的关注如何暗中支配着早期华夏国家自然资源调研和著录,那就根本无法理解《山海经》一书为什么会记录下140座出产玉料之山,而其中仅有16座山出产白玉的记录。《尚书》中的《伊训》一篇,相传为商代第一位国君商汤的重臣伊尹留下的文献。其中有所谓“四方献令”。
汤问伊尹曰:“诸侯来献,或无牛马之所生,而献远方之物,事与实相反,不利。今吾欲因其地势所有而献之。必易得而不贵。其为四方献令!”伊尹受命,于是为四方献令曰:“臣请正东符娄、仇州、伊虑、沤深、九夷、十蛮、越、沤、剪文身,请令以鱼支之鞞,□之酱,鲛利剑为献。正南瓯邓、桂国、损子、产里、百濮、九菌,请令以珠玑玳瑁、象齿、文犀、翠羽、菌鹤、短狗为献。正西昆仑、狗国、鬼亲、枳巳、耳、贯胸、雕题、离丘、漆齿、请令以丹青、白旄、纰罽、江历、龙角、神龟为献。正北空同。大夏、莎车、姑他、旦略、豹胡、戎翟、匈奴、楼烦、月氏、孅犁、其龙、东胡。请令以橐驼、白玉、野马、、、良弓为献。”汤曰:“善!”[82]
以出土玉器的实物作为证据,如今可以判定这份物产清单不可能是商汤时代的,因为商代初年的玉器生产不成规模,也几乎都以青玉为主,说北方异族来进献白玉,根本不提其他颜色的玉,这一定是白玉崇拜作为新教革命发生以后的文献记录,以东周即春秋战国时代的可能性较大。
从东周到秦汉时代,白玉崇拜的意识形态效果十分明显,上等白玉成为贵族社会等级制度的标志物。玉色以白为上的规定,见于《礼记》和司马彪《续汉书·舆服志》的记载:“至孝明帝,乃为六佩、冲牙、双瑀、璜,皆以白玉。”由此说明古代人不但喜用玉,而且十分注重玉的颜色,因此用佩玉的颜色表示佩者的等级,且等级分明,等级最高者多为佩白玉者。(www.xing528.com)
探究白玉崇拜之所以发生的神话信仰因素,可能和升仙不死信仰密切相关。白玉乃至白色石头都曾被先民联想到天上的永恒发光体,即日月星辰。按照天人合一的逻辑,人类只要效法天上的发光体,或与其符号物相认同,就能通过交感巫术的力量达到永生。为此目的,出现了以白色玉或石为食物的神话观。这究竟是信仰还是文学呢?请先看以下有关日月之光被称为“白”的表达案例,再看有关白石生或白石仙的叙事资料。
以“白”修饰日光,是古汉语表达的一贯选择。《楚辞·九辩》云:“白日晼晚其将入兮,明月销铄而减毁。”王粲《登楼赋》云:“步栖迟以徙倚兮,白日忽其将匿。”《南史·苏侃传》云:“青关望断,白日西斜。恬源靓雾,垄首晖霞。”清代黄来《送田月枢归隐王屋》诗云:“层林翳远空,白日忽西匿。”至于用发光的太阳比喻君主,则产生了白日一词的第二个意义项。《文选·宋玉〈九辩〉》云:“去白日之昭昭兮,袭长夜之悠悠。”张铣注:“白日喻君,言放逐去君。”唐代武元衡《顺宗至德大圣皇帝挽歌词》之二云:“昆浪黄河注,崦嵫白日颓。”
再看白石仙的神话。汉代刘向《列仙传·白石生》云:“白石生,中黄丈人弟子,彭祖时已二千余岁,不爱飞升,但以长生为贵……因就白石山居,号白石生。”宋代词人姜夔《余居苕溪上,与白石洞天为邻,潘德久字予曰白石道人,且以诗见畀,予以长句报贶》一语道破天机:“南山仙人何所食?夜夜山中煮白石,世人唤作白石仙,一生费齿不费钱。”这就是白石生或白石仙典故中潜含的神话观念奥秘。白石仙又美称白石飞仙,如宋人王沂孙《踏莎行·题〈草窗词卷〉》词云:“白石飞仙,紫霞凄调。”除了这三个名号之外,古书中还有“白石先生”一类的尊称。如道教理论家葛洪在其《神仙传·白石先生》中说:“白石先生者,中黄丈人弟子也。至彭祖时,已二千余岁矣……常煮白石为粮,因就白石山居,时人故号曰白石先生。”李商隐《玄微先生》诗云:“药里丹山凤,碁函白石郎。弄河移砥柱,吞日倚扶桑。”冯浩笺注引朱鹤龄曰:“《列仙传》:‘白石先生常煮白石为粮,因就白石山居,故名。’”这个笺注已经把白石生的得名之由,即吃白石,与天上的发光体太阳的神话类比和盘托出了。民族学方面的第三重证据,可以举出羌族等少数民族文化中的白石崇拜现象,以白石代表神灵,如同以白玉代表天命的华夏信仰一样,属于典型的拜物教一类宗教神话观;所不同的只是所选的物质对象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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