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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帝食玉膏看白玉崇拜的渊源

时间:2023-06-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丹水出焉,西流注于稷泽,其中多白玉,是有玉膏,其原沸沸汤汤,黄帝是食是飨。其三是玉膏之神话般的营养性——足以让华夏祖神黄帝将其作为饮食对象;又由近及远,被推及成天地鬼神的饮食对象。其四是对特种白玉的播种繁衍的想象:黄帝取峚山之玉荣,投之钟山之阳。黄帝食白玉膏的神话,或许在某种程度上驱动着人为制作白玉膏的实验。由此审查其源与流的关系,《山海经·西山经》的黄帝食玉膏神话明显发挥着叙事和想象的原型作用。

从黄帝食玉膏看白玉崇拜的渊源

宗教崇拜的视角看《山海经》所记各地物产资源,可对相关的神话叙事作出观念史的真实诠释。《山海经》中总共有140座产玉之山的相关描述,只有对一座山的玉石资源描述所用笔墨和篇幅最多,其神话性也最突出,那就是16座产白玉之山中的第7座,名叫“峚(密)山”,和昆仑丘同收在《西山经》。

又西北四百二十里,曰峚山,其上多丹木,员叶而赤茎,黄华而赤实,其味如饴,食之不饥。丹水出焉,西流注于稷泽,其中多白玉,是有玉膏,其原沸沸汤汤,黄帝是食是飨。是生玄玉。玉膏所出,以灌丹木,丹木五岁,五色乃清,五味乃馨。黄帝乃取峚山之玉荣,而投之钟山之阳。瑾瑜之玉为良,坚粟精密,浊泽有而光。五色发作,以和柔刚。天地鬼神,是食是飨;君子服之,以御不祥。自峚山至于钟山,四百六十里,其间尽泽也。是多奇鸟、怪兽、奇鱼,皆异物焉。[36]

这一段文字之所以成为《山海经》全书中描述和称颂玉石资源的登峰造极的一段,有四个方面的原因。其一是所记对象为特种白玉。其二是白玉的神奇变化及其能产性,先变化为玉膏,白玉膏又生出黑色玉,这就尽显阴阳变化之奥妙。其三是玉膏之神话般的营养性——足以让华夏祖神黄帝将其作为饮食对象;又由近及远,被推及成天地鬼神的饮食对象。这里暗示着食用玉膏之后的生理变化,即成仙得道,保证神性生命的不死特征。仅此一点,就足以牵动历朝历代统治者的神思和美梦。其四是对特种白玉的播种繁衍的想象:黄帝取峚山之玉荣,投之钟山之阳。其所产出的美玉被命名为瑾瑜,其优秀品质被概括为两方面:“坚粟精密”,相当于今日对玉石做科学检测的两项指标,即硬度高、密度大。“浊泽有而光”,郭璞注:“浊谓润厚。”浊泽就是今日所说的润泽。又润泽又光亮,这是古今人形容昆仑山和田玉特有的物理特性时一贯的说法——油脂光泽,俗称玉料的“油性”。其反向指标称水性或称干涩,都是大大影响玉石品质(德)的感觉要素。如果缺乏国人对玉石的这种直观感觉特征的体验,以上这段有关顶级玉料品质的描写是难得其要领的。从文化人类学立场看,对玉石资源的描述看似平常,却需要玉文化持有者的内部视角,即“从土著的观点看”,方可获得语境中的把握。脱离了中国玉文化的特殊语境,这类描述就成为无法理喻的奇谈怪论。

在上古文献中,除了白玉,还没有其他颜色的玉料得到如此神奇的描述。可据此推测,在古人想象之中,白玉的通神通灵效应似乎要大大超出其他颜色的玉料。至于为什么白玉会有此奇妙的神幻联想,则可以参考上述古典文学的表达惯例——天上的发光体日月,皆被隐喻成白玉——得到天人合一的逻辑诠释。《山海经·大荒西经》还把日月所入之山称为“丰沮玉门”,[37]这显然是把日月联想为玉的结果。(www.xing528.com)

由于黄帝神话的普及流行,这一人物被后世华夏人奉为民族共祖,黄帝吃白玉膏的神话也必然给中华文明带来深刻的影响,尤其是在饮食文化的符号命名方面。从白色液状的饮用品到白色膏状的豆腐,国人都会有琼浆玉液或锦衣玉食之类的美妙联想。明代李诩《戒庵老人漫笔·豆腐诗》用诙谐的语调表达吃豆腐的美妙感觉:“霍霍磨昆吾,白玉大片裁。烹煎适吾口,不畏老齿摧。”作为华夏民族特产食品的豆腐,在翻译为西文的时候常常找不到对应的词语,只好用音译,这表明了豆腐的十足本土属性。将黄豆磨成豆浆,煮开后再加入石膏或盐卤使凝结成块,压去一部分水分而变为固体。整个豆腐制作的物理变化过程也符合“玉膏”说的想象。明代药学大师李时珍认为豆腐始创于西汉年代,其《本草纲目·谷四·豆腐》云:“豆腐之法,始于汉淮南王刘安,凡黑豆、黄豆及白豆、泥豆、豌豆、绿豆之类,皆可为之。”刘安就是著名的子书《淮南子》的作者,他发明豆腐之时,也正是西汉盛行黄老道学之际。黄帝食白玉膏的神话,或许在某种程度上驱动着人为制作白玉膏的实验。这和玉教信仰驱动下的自古以来的食玉理念不可分割。甚至连明代进口到我国的原产地为美洲(印第安文化)的农作物苞谷,也被国人重新命名为“玉蜀黍”和“玉米”。食玉理念来自史前神话时代,其持久的作用可见一斑。孙锦标《通俗常言疏证·植物》云:“《海门物志》……米之有甲者,一名蜀黍。蜀粟音近,《本草》谓之玉蜀黍,今俗称玉米。”食物与美玉的联想机制,就是如此深深地植根于玉文化的大传统,在潜移默化中不断催生新的符号编码行为。

“玉食”一词,是文人雅士在文学作品中常用的词汇。《尚书·洪范》形容君王的特权说:“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孔传:“言惟君得专威福,为美食。”后人用“作威作福”为成语,专指统治者握有生杀予夺的特权。孙星衍疏:“此言为君者自治其性而至于中和,则喜怒中节,可以专威福也。辟者,《释诂》云:‘君也。’玉食,犹言好食。”[38]魏书·常景传》云:“夫如是,故绮阁金门,可安其宅;锦衣玉食,可颐其形。”陆游《秋夜读书有感》诗云:“太官荐玉食,野人徒美芹。”李渔《慎鸾交·情访》中人物云:“你也忒清高,撇下了朱门玉食,到这陋巷觅簟瓢。”从人类始祖黄帝的玉食,到历代君王的玉食,再到达官贵人的锦衣玉食或朱门玉食,形成华夏特有的一种修辞范式。由此审查其源与流的关系,《山海经·西山经》的黄帝食玉膏神话明显发挥着叙事和想象的原型作用。

一心向往通过玉食而达到长生不死境界的汉武帝,对从遥远的西域采集来的玉石珍视有加,《史记·大宛列传》说他亲自查验古书,来为出产这些玉石的西部大山命名。《山海经》极有可能是汉武帝目验西汉国家使者新疆带回朝廷的美玉标本,亲自命名“昆仑”之山时所参考的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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