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龙戏的另一种对象是钱币。这是二龙戏珠在汉代画像石中的表现特点，即将夜明珠改换成钱币的形式，其内方外圆的几何造型，充满华夏文明的风格特色，以江苏徐州和安徽萧县的汉画像石为突出代表（图8—17）。
图8—17 安徽萧县汉画像中二龙戏钱
（摄于江苏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
图8—17是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展出的一幅图像。来自萧县的一组画像石合围起来组成一个天穹似的环境，其中一块长条形石头刻有明显的二龙戏珠图像，二龙开口相对，龙口中有一枚汉代通用的钱币造型，上面居然以纵横两种方式刻写出4个汉字“五铢五铢”。对此，只有用“二龙戏钱”来命名才显得确切。从异常稀有的龙口吐珠，到比较容易的龙口吐钱，汉代民间艺术家的想象力将原有题材改造成百姓喜闻乐见的新形式。
在另外的徐州地区出土的汉画像石上，还可以看到似龙又似麒麟的一对形象，张口相对，口中呈现五铢钱。对于这种二龙戏珠主题的汉代变体形式，此处不作深究。值得一提的是，大清王朝时开创的中国邮票发行之始，在清一色的龙票之中就有双龙戏珠票。
汉代艺术造型中与二龙戏珠类似的一种图像表现模式，是较为常见的二龙穿璧造型。其画面也是由二龙为主体，但是二龙的姿态不光是面对面的，还有相互缠绕的，并且在缠绕中穿越玉璧的圆孔。有二龙穿越一块玉璧的，也有二龙穿越多块玉璧的。二龙穿一璧的代表是湖南长沙马王堆西汉墓出土的帛画。这个表现水陆空三界的神话图像已经为学界所熟悉。二龙穿多璧的情况常见于汉画像石。在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陈列的一块汉墓神阙石柱上（图8—18），就表现了二龙穿三璧的景象：两龙呈自下而上腾起状，龙首相对，龙体在空中3次交会，从3块玉璧的圆孔中反复穿越和缠绕。
古人认为天圆地方，圆形玉璧及玉环既能祭天礼神，也可用作天门的象征。[22]河北满城汉代中山王刘胜墓出土的二龙衔环出廓玉璧，就将玉璧与玉环两种意象组合成一体，并以双龙衔环造型代表升天意象。这样看来，汉代大量出现的二龙穿璧意象要表现的意图即升天之旅。但根据早于汉代的实物证据，可证明玉璧为神话天门之象征的信仰来自先秦时代而不是汉代人的新发明。在2011年国家博物馆的“古代中国”展厅中，有秦咸阳1号宫殿出土龙纹空心砖，可称为龙纹玉璧秦砖（图8—19），画面上有二龙相交图像，画面四角和空隙处共画有8处云纹，代表二龙所在位置是天空，也就是腾龙升天的写照。二龙躯体的两次相交形成3个环状空间，其中分别绘制出3块玉璧，并在玉璧表面刻画出谷纹。这样的谷纹玉璧正是自战国时期到秦汉时代最常见的玉璧形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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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18 江苏徐州汉画像：神阙石柱上的二龙穿璧
（摄于江苏徐州汉画像石艺术馆）
图8—19 陕西秦咸阳一号宫殿出土的龙纹玉璧空心砖
（摄于中国国家博物馆）
神话学的解读，能够让这块2000年前的皇家用秦砖讲述出当时建造者的图像表现初衷。龙纹和玉璧都不是简单的无意义的装饰物：龙代表能够自下界飞升到天上神界的媒介性生物；玉璧则隐喻天国之门。咸阳的秦皇宫是天子的特许空间，是精心设计和用特殊工艺制作出的通天和通神的神话意象，这样的秦砖当然不是俗民百姓的民居建筑所能够向往的。
古语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面对时隔千载而保留完整的秦砖汉瓦，以及完整的二腾龙三玉璧图像，今人或许能够切身体会到秦皇汉武时代的神话性精神企盼。
河南商丘的古迹阏伯台，相传为商人先祖阏伯（又称商王契）观天象的高台，在陡峭上升的石阶上刻有玉璧符号，喻示这些高升的台阶就是通往天国之路。周礼所规定的“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突出说明了上古礼仪象征系统中玉璧与天界的对应关系。汉代的荀悦在《汉纪·武帝纪六》中写道：“立神明通天之台，造甲乙之帐，络以隋珠荆璧”，指的是借用上古两件顶级的稀世珍宝来表达汉武帝建立“神明通天之台”的精神渴求，那就是隋侯之珠与荆山和氏璧。珠玉的宗教内涵在此得到清晰呈现。从二龙戏珠到二龙穿璧，抢夺宝物的想象让位于升天的想象。
在华夏的神话想象中，人死后升天获得灵魂的不朽，需要借助于天神恩赐给人间的美玉作中介。这就是秦汉时代继承西周以来的以玉覆面的葬礼传统，发展出登峰造极的金缕玉衣制度，让地方诸侯王一级的逝者能够享受到顶级工艺的升天神话物质待遇。广东南越王墓出土金缕玉衣，外部用10块玉璧围绕，内部还贴有14块玉璧，总共24块玉璧全部用珍贵的和田玉精制而成，强烈显现出墓主人祈求升天的神话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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