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古埃及、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的折叠凳有着相似结构的胡床,本是北方游牧民族使用的普通的坐具,却承载了与农耕文明汉人截然不同的垂足而坐的起居方式,这是对数千年来持三代礼仪不变的中原汉人最大的影响。
游牧民族擅骑射,在广漠之上自由驰骋,当下马休憩的时候习惯使用可以折叠、方便携带的胡床作为坐具,在与汉人的交流中,引起汉人的兴趣。《后汉书·五行志》载:“灵帝好胡服、胡帐、胡床、胡坐、胡饭、胡箜侯、胡笛、胡舞,京都贵戚皆竞为之。”汉灵帝所好胡人文化和生活,使得统治阶层贵族纷纷效仿,上行下效,在一定阶段后必然会影响到普通大众的喜好和审美。
晋干宝的《搜神记》载:“胡床、貊盘,翟之器也;羌煮、貊炙,翟之食也。自太始以来,中国尚之。”太始当为汉武帝的年号。《梁书·侯景传》载侯景篡梁后“时着白纱帽,而尚披青袍,或以牙梳插髻。床上常设胡床及筌蹄,着靴垂脚坐”,书中行文对侯景多贬斥之言,所提及景设胡床筌蹄垂脚坐,亦不免嘲讽之意,可见当时相对于正统礼教席地而坐的生活习惯,踞胡床垂足坐正在经历为人们既排斥又慢慢接受的阶段。
隋朝时期,因隋炀帝改胡床为交床。宋代开始称作交椅。明清时期则称为马扎、交杌和交椅,其造型还是保留面下交叉可折叠的结构。这些胡床造型的坐具在中国历史上造型变化不大,主要有无靠背的、直靠背、圆靠背三种。
交杌也称作马扎,无靠背,只有座面和面下交叉可折叠的腿足,也最接近原始的胡床造型。南北朝时期北齐杨子华《校书图》(见图3.7)清晰地描绘了无靠背的交杌造型。直到明清时期,交杌依然保持了最简洁的造型、最典型的结构。现代生活中,特别是在中国农村,依然可以看到交杌的制作、售卖和广泛使用。
图3.8中的紫檀交杌是典型的明清时期的交杌,为紫檀制,座面是两根截面为长方形的长条大边,中编席藤,座面下四腿两两交叉,以轴钉穿插,为转轴,可收展。四腿下承两根截面为长方形的长条边,前面上作双足门脚踏,为承脚之用。此交杌造型简洁,没有多余装饰,结构精准,代表了典型的明式家具艺术风格。
图3.9中的黄花梨交杌与紫檀交杌的造型和结构相似,不同之处在于座面大边看面浅雕卷草纹,作适当装饰,另在四腿两两交叉的轴钉部分、脚踏部分等作适当的装饰,使得整件交杌更显精致与空灵。
多数的交杌座面为两大边之间编织席藤,折叠的时候只需将席藤弯折即可。而天津博物馆藏黄花梨螭龙纹上折式交杌(见图3.10和图3.11)则是由两片有直棂的木框组成的硬面座面,不能向下折叠,只能向上提才能折叠,折叠后的体量与席藤面交杌相似,是折叠交杌的独特变化。
●图3.7 北齐杨子华《校书图》中的交杌
●图3.8 紫檀交杌(原美国加州中国古典家具博物馆藏)
●图3.9 黄花梨交杌(侣明室藏)
●图3.10 黄花梨螭龙纹上折式交杌(天津博物馆藏)
●图3.11 天津博物馆藏黄花梨螭龙纹上折式交杌测绘图(陈增弼绘制)
无靠背的交杌不断发展,出现了更舒适的直靠背交椅。直靠背交椅是相对于圆靠背交椅而言的,是指靠背与普通靠背椅相类似的造型。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中赵太丞家正中间就摆放着一把直靠背交椅(见图3.12),椅子靠背由前腿上沿之间搭双罗锅和罗锅式搭脑组成,其余无装饰,倍显其造型简洁、结构精准。明《三才图会》也描绘了造型简洁的直靠背交椅(见图3.13),其中一件带扶手和脚踏。明唐寅《李端端落籍图》中精心绘制了一把直靠背交椅(见图3.14),其纤细的四腿交叉,靠背竖向,脚底还有门脚踏支撑,与传世的直靠背交椅造型很接近。
传世的直靠背交椅(见图3.15和图3.16)依然保持了汉代胡床的结构,靠背的造型与普通的靠背椅、扶手椅的靠背做法相似,其结构构件即为造型元素,将结构与造型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图3.12 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中的直靠背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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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13 明《三才图会》中的直靠背交椅
●图3.14 明唐寅《李端端落籍图》中的直靠背交椅
●图3.15 大漆靠背交椅(日本京都瑞光寺藏)
●图3.16 靠背交椅(天津可乐马古典家具博物馆藏)
圆靠背交椅是在交杌基础之上,增加圆形椅圈,后腿上沿成弓形弯曲,与圆形椅圈近扶手处连接,弧形靠背连接座面和圆形椅圈,形成完整的座面靠背和扶手结构,与靠背椅、扶手椅的座面之上部分相似。圆靠背交椅到宋代已经定型,结构也保持稳定。南宋《蕉阴击球图》(见图3.17)和南宋《春游晚归图》(见图3.18)中都有完整的圆靠背交椅的描绘。传世的圆靠背交椅为数不多,多为装饰精美的硬木交椅,或髹饰精美的大漆交椅,精工打造,精益求精。
侣明室藏黄花梨圆靠背交椅(见图3.19),椅圈圆润饱满,至扶手处向外翻折出扁圆,适合手握,靠背选择花纹甚好的黄花梨独板,在靠背偏上处浅浮雕如意云头纹饰,为整件交椅提气点睛。交椅各处适当雕琢,并配以黄铜饰件,使得整件交椅既简洁又精致,典雅文气。
王世襄《明式家具珍赏》中的一件黄花梨圆靠背交椅(见图3.20)也是精益求精,与上件不同之处在于由靠背三段攒成,上段透雕螭龙纹开光,中段透雕麒麟纹,下端作卷草纹门亮脚。
●图3.17 南宋《蕉阴击球图》中的圆靠背交椅
●图3.18 南宋《春游晚归图》中的圆靠背交椅
●图3.19 黄花梨圆靠背交椅(侣明室藏)
●图3.20 黄花梨圆靠背交椅(《明式家具珍赏》)
扩 展
中国古人喜用木枕,如图3.21所示,此种可折叠的枕凳,实为一块木头斫制。在一块长方形原木基础之上,先在两侧各削成两层,削至三分之一的位置。在中间三分之一处则开交错的榫卯,让其交错穿插,实现折叠和展开的结构。
●图3.21 中国古代一木斫制可折叠枕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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