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非国家化探讨

2007年，美国联邦调查局FBI起诉了一个名叫伯纳德·冯·诺特豪斯的人，罪名是扰乱美国货币。说来或许难以置信，这位老兄做了一件非常特别的事情：发行私人货币。他发行的货币是一种叫自由美元（Liberty Dollar）的硬币，每个人都可以自由买卖和使用，发行规模超过了五千万美元。这种美元发行时，中本聪正在忙着创作比特币白皮书。

到了2011年，庭审上诺特豪斯引用了著名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家弗里德里希·哈耶克的理论来为自己辩护。在他看来，如果哈耶克的理论可以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哈耶克是197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那么他按照这些理论进行的实践活动又何罪之有呢？当然，根据美国法律而不是瑞典诺贝尔奖，诺特豪斯还是被判25年有期徒刑监禁。

哈耶克是一名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崇尚经济领域的自由竞争，主张让市场自行解决各种经济问题，最大限度上反对政府的干预，与米塞斯、罗斯巴德等人一样同为奥地利学派的扛旗人物。奥地利学派与凯恩斯的观点截然相反，认为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干预像是给运动员注射兴奋剂，妨碍了市场系统原本具有的自愈能力，政府与其干预，不如退出，让经济发展自行其道。哈耶克能有这种想法或许是因为他父亲是一个植物学家，而他小时候曾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收集昆虫标本。童年对于大自然的细致观察让哈耶克认识到，系统的复杂性和人性的不可预知性超过了人们的想象，那些认为政府通过调控可以解决很多复杂问题的想法，源自人们身上固有的傲慢，市场才是真正能够实现资源优化配置的唯一途径。

在货币政策方面，哈耶克是利率市场化这一概念的最早提出者和推动人之一，他甚至认为像美联储这样的央行中心化机构是很多资本主义问题的诱因，而不是解决方案。“事后诸葛亮”而论，哈耶克是少数通过对货币政策结果的研究真正预测到1929年美国大萧条发生的经济学家。

哈耶克晚年的著作《货币的非国家化》（Denationalisation of Money）中提出了一个非常深刻而前卫的观点，这一观点也被很多人认为是加密货币的思想发端：货币自由化。在哈耶克看来，既然商品和服务都是可以自由竞争的，货币的本质一般等价物也是商品，那么货币自由以私人部门发行，有何不可？哈耶克提出了一个革命性的主张：允许私人发行货币进行自由竞争，通过货币的自由竞争从而发现最好、最有效的货币，取代中央银行与商业银行的部分职能。这也是前文提到的诺特豪斯为自己辩护的理论基础。

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哈耶克所言的自由货币竞争时期。中国的汉朝与美国建国早期都曾经历过没有由政府垄断货币发行，甚至允许民间自由发行竞争性货币的阶段。但是实践证明产生了诸多的混乱和危机，因此这些人并不觉得自由货币竞争就是答案。纵使自由货币竞争不是最终答案，但是现代货币理论下的法币也没有根本上解决经济上的各种难题，危机仍然时有发生，甚至带来了新的问题，比如恶性通货膨胀。

与政府债务支出或央行用不同货币政策影响全球货币的流通、获得和分配不同，比特币是通过代码编程的固定协议重新定义了我们所知的货币。

比特币提供的替代方案与政府相对随意地冲击或加大货币供应量做法的主要不同在于：

（1）通过程序限定的固定总量上限与预期通胀率；(www.xing528.com)

（2）不需任何许可，允许任何个人和实体通过电力和算力接入网络。

政府债务持续扩大在某种程度上导致了周期中必然发生的恶性通货膨胀。尽管稳定的、可预测的政府债务增长可能带来经济的中期繁荣，但一旦产生真正地冲击，整个金融体系将面临崩溃的危险。而如果国家发生通货膨胀，比如说今天的委内瑞拉和二战前的德国，无辜人民的财富就会被洗劫一空。理论上，比特币是一个理想而普适通用的“经济逃生舱”，让个人能够免受当地经济崩溃所带来的冲击。任何一个人都能够通过网络使用这种具有替代性的价值储存方式来保护自己的财富。土耳其、伊朗、委内瑞拉等地大量的比特币交易量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但这并不意味着比特币是完美无缺的，在加密货币领域内也同样存在竞争。但目前来看，可预测的、且无须许可的数字原生货币是比特币最为宏大的叙事方式。作为新一代的金融替代品方案，比特币的影响范围逐渐扩大，历经十年黑客攻击而不倒，其系统鲁棒性之强丝毫不亚于现代货币理论体系中的金融机构。

然而，比特币的波动率依旧高企，且技术上也不乏粗糙之处。尽管比特币有可能成为不断恶化的全球经济垄断的替代选择，但它也广泛被用于暗网和黄赌毒交易当中，这一点确实让公众感到很不安。从逻辑上讲，现代货币理论学者，包括所有的学派，都把比特币视为克星。跟现代货币理论走向金融垄断的理念完全相反，比特币对政府债务采取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哲学方法，它允许个人逃离无休止的政府债务，所以比特币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这种垄断机制，阻断了信用派生。

如果相信全球政府债务不断攀升和央行无止境宽松的货币政策是长期的威胁，那么整个世界经济就处于难以置信的危险之中，所有国家的政府和央行都会感到内疚。如果世界经济真的面临这种威胁，那么在法定货币中就找不到避风港了。但比特币能在现实中为个人的金融资产提供庇护。比特币是一种外延性的选择，或许是现代货币理论的“救世主”。

世界经济的未来在比特币与现代货币理论的演变和分化中，出现了新的希望与光芒。在未来的日子里，现代货币理论可能会被全球政治经济形势的变化推向更加极端的发展，比特币到时可能是一个更加极端的选择。只有时间才能告诉我们哪一种理论会占据上风，或者两者将以何种方式结合出现。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货币体系仍然被各国央行垄断着，但是金融与科技的发展却给货币理论与竞争带来了新的机遇，就是用加密数字货币来参与竞争，比特币就是最好的一个例证。作为一个超越实体、超越国界的虚拟货币，比特币已经在实际意义上打破了政府的垄断。比特币的意义并不是它本身是否完美，而是在于它打破了货币的政府垄断，让我们看到了真正货币竞争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