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范金星的行动策略及其应对措施

三权分置后的农地流转利益更为巨大、主体更为多元，此时的农地流转纠纷多是高利益、多主体的复杂纠纷。这一时期的农地流转纠纷中，农户的行动策略主要包括当钉子、敲竹杠、上访三种类型。

1.当钉子：不愿流转的农户

当钉子的含义来源于“钉子户”概念，在一般的语境中，钉子户是指那些不肯迁走的土地或房产拥有者，是一种不配合、不服从的社会抗争行为。^[11]本书中当钉子的行动策略，正是指农地规模流转中农户坚持不配合、不服从，不愿将自家土地流转出去的行为。当钉子可能会造成土地不能成片整合，进而导致规模流转失败。从农户当钉子的原因来看，主要包括以下方面：一是与规模流转经营主体有私人矛盾；二是自己年龄大、未外出务工，想要自己种田；三是对流转价格不满意；四是自己想要流入更多的土地进行规模化经营。

在前文的案例18中，农户范金星在农地流转纠纷过程中就采取了当钉子的行动策略。由于范金星本身代耕代种了周边亲戚和农户的大量土地，在规模流转经营政策实施后，自身想要进行合同化的规模流转经营。但由于村中引入了其他规模经营主体，因此范金星不愿将自家土地流转出去，采取了当钉子的行为策略，成为规模流转经营中的钉子户。

在2013—2014年下半年这段时间，他们（新的规模经营主体）就一直在村里搞土地流转和调整的事情。范金星原本想要自己通过流入部分土地进行规模经营，因此不愿意将自己的地流转给他人。村委会通过土地调整的方法来治理规模流转经营中的钉子户问题，通过将范金星的土地调整到规模流转经营地块之外来解决问题。在土地已经划分之后，他们（刘军及其合作社）要开始搞了。范金星不让搞，因为调整的土地还没调过来。范金星将他几个亲戚朋友的地都买过来了，这样他们就搞不好了。范金星在他们还没搞好之前就买了很多零碎的地，把他们的计划给打乱了。他们要开工了，已经到范金星的地里了，范金星就把他的机器的钥匙给拔了。范金星说：“要不是因为我姑娘要临产，我这块地一定要搞到手。但是你看他有一块地还是跟台湾一样，跟大陆是分开的，他没统一。2014年调解完后，我是2015年冬天才走，没过多久这个地我就同意调了。”——2019.08.04 永丰村普通村民 范金星

在范金星当钉子户的案例中，主要是由于自身想要流入土地进行规模进行以及之前的个人矛盾造成的。对于当钉子的农户，村两委主要的治理策略包括：农地调整，将钉子户的土地从规模流转田块中调换出去；软硬兼施，通过朋友亲戚做工作，通过暴力进行恐吓等。而地方及基层政府采取了拔钉子的治理策略，主要包括行政运作、人情关系运作、权威运作等方式。上述治理策略我们将在后文详细分析。

2.敲竹杠：更高的流转价格

敲竹杠即是一个生活化的词语，同时也是一个学术性概念。《汉语大词典》中显示，敲竹杠指的是“利用别人的短处或不利地位，从中渔利。”经济学中的敲竹杠指的是，在交易中当一方或双方发生“关系专用性投资”后，由于契约的不完全性，另一方在事后对投资方的收益进行掠夺，从而使投资方的事前激励不足，导致最终的投资额少于社会最优投资额。^[12]本书中敲竹杠指的是，农户在农地规模流转中，为了获得更高的流转价格，待价而沽、漫天要价的行为。

敲竹杠行为体现出农户想要将土地承包经营权变现为更多货币收入的倾向，体现出社会化小农的逻辑。同时敲竹杠也体现出农户与市场的脱节状况和对接难题。对于农地流转中敲竹杠行为的治理一般采取协商治理的策略，即被流转农户、村两委和规模经营主体协商，寻求多方合意的解决办法。敲竹杠行为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有效治理，可能会转化为钉子户，并且该种钉子户是以牟利为目的的牟利型钉子户。

3.上访：利益受损

信访是一种重要的农民政治参与行为，对于化解基层矛盾、维持社会稳定具有巨大的作用。而信访模式则是农地流转纠纷治理的重要模式之一。^[13]农民的上访行为可以划分为维权型上访和谋利型上访两种基本类型。^[14]其中维权型上访可以纳入“公权侵害—农民维权”的解释框架内，农民的利益受到公权侵害进而导致了上访维权行为的发生。^[15]牟利型上访则是通过上访这种行为来牟取不正当、不合理甚至不合法的额外利益的行为。^[16]

在公安县农地流转纠纷造成的上访中，均是由于农户主体发起的，并且是由于自身利益受损，并且在基层得不到解决后采取的行为策略。因而此时的上访行为属于因为正当利益受损而产生的维权型上访。下面我们通过典型案例来呈现农地流转纠纷中的上访行为。

第一，道路被压坏，打市长热线上访。(www.xing528.com)

当时打市长热线是因为我们家门前的路三天两头被大车压坏，这些大车不是外地的过路车，而是各村里来回走的运送合作社往来货物的车，经常一下雨就都是泥，天一干就都是灰，大家生活都非常不方便，所以打市长热线的，是我们一条街上商量好的，我只是一个代表，大伙儿一起商量之后一块儿打的，大家说好了因为我岁数大，家里也没什么事，也不用怕啥了，要是我打了之后能有回应或者承诺，大家也就不用打了。说好了是我打了以后，如果得不到回复的话，就每家各户都打。他们年轻的毕竟以后不管干什么，需要跟官家打交道的事情多，他们怕有不好的影响。最后人家承诺的是七月底开始动工给修路，给回复了嘛，就没有打。

——2019.08.09 车家垱普通村民 吴稻申

第二，土地股份合作社强行整合土地上访。

冯发营认为，土地合作社没有必要存在，他认为自己没有被服务，不该被收取管理费，所以他一直没有加入土地合作社。之前有一次别村的上访是因为土地合作社强行挖别人的地，老百姓不干了，于是就上访了。

——2019.08.07 长河村家庭农场 冯发营

第三，通威公司合同执行纠纷中的农户上访。

有很多村的村民在上访，有一个村去上访已经上访了十几个月了，也就是原来和那个通威公司合作的，通威公司是介绍给别人，两边说不清楚，农户没捞到钱，农户就找村里，村里就找通威公司。

——2019.08.11鸡公堤村委 刘帮付

车家垱流转的土地的面积比长河村多得多，而且车家垱更难，一开始施工的时候，把农户的庄稼毁了，需要支付农户的青苗补偿费，通威拒绝支付，然后是村里自己垫的钱，村里余额告罄，本来用于管理的资金，就是中间那个差价，全部用来补偿农户的青苗费了，所剩无几。现在村委都干不下去了。每次去调研访谈时，都有村民过来找他们要钱。长河村也是大同小异。村民本应该要享受到两年的土地流转费，却只享受到一年，长河村委是准备边做事边想办法。长河村没办法向通威公司那边要来钱了，只能通过别的途径，政策倾斜，村里通过别的项目有些资金后，再用这个钱去补村民的钱。比如这个项目不需要100万，只需要40或50万，那这剩下的就要去跟村民兑现了，老百姓的钱是必须给的，他们土地流转的钱是必须给的，不然村民就去上访了，上访是有道理的，村民的土地流转给通威公司，签合同的时候如何承诺，现在却要违约。现在情况是这样，比较复杂。通威是世界五百强的公司，其实看来跟皮包公司差不多。现在村民因为这个事情打热线和上访，还不是很多，按他知道的不下十件，他们上访是去县里或者镇里。

——2019.08.10长河村原书记 欧阳前灵

总结上述农地流转中的农户上访，均是由于农户正当利益受损而产生的维权上访行为。并未出现以赚取不合规、不合理、不合法的额外利益为目标的谋利型上访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