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为什么会自我崩溃?新自由主义者的忏悔》(2008)是一本在日本引起强烈反响并引发广泛争议的书。[1]作者中谷岩(1942—)是日本政界、商界、学界,以及从工薪阶层到企业经营者都颇具影响的公共人物,现为大型智囊机构三菱UFJ研究咨询株式会社理事长、多摩大学教授以及该校“40岁CEO培养讲座”首席“私塾头领”。这本被称为“忏悔录”的书,是以第一人称的真实感受,真实地披露作者对于两大主题的反思和检讨,直指“全球化资本主义”即“美国式的金融资本主义”的本质,以及崇尚“自由+民主+市场”机制的当代西方经济学的局限性,以至于被冠以“转向了马克思经济学或凯恩斯经济学”的“非市场主义”派和“反美右翼”的代表(该书第39页)。中谷岩的心路历程大致分为三大阶段。
第一阶段,美国留学阶段。1969年,中谷岩作为日产汽车公司职员进入哈佛大学研究生院,师从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肯尼斯·阿罗(Kenneth Arrow)教授(因在一般均衡理论方面的突出贡献被认为是战后新古典经济学的开创者之一);1973年获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成为“美国经济学的俘虏”,推崇“美国市场主义的世界观”的“美国迷”或铁杆“亲美派”(第16、17、19页)。这个时期,随着经济陷入停滞不前,美国经济政策和经济理论转入转型期,即以收入差距相对缩小为标志的“大压缩的时代”(克鲁格曼语)终结,转向里根政府所推行的大刀阔斧的改革时期。里根在1981年就职仪式上的名言就是:政府不能解决我们的问题,政府本身就是问题。推行小政府、大规模减税、放松政府管制、抑制通货膨胀、减少社会福利等政策,基本解决了20世纪70年代以来尼克松、福特、卡特等数届美国政府都未能摆脱的“滞胀”难题。与此同时,以保罗·萨缪尔森(Paul.A.Samuelson)为代表的“新古典综合派”主流经济学,即把重视市场功能的“货币主义”与允许政府介入的“凯恩斯经济学”结合起来从而保持平衡的稳健的经济学,开始后退和缩向高校这一块最后的阵地。而与凯恩斯传统“需求”经济理论相反的,全面否定政府介入市场的“里根经济学”、供给经济学、现代货币主义和市场主义的激进学派(理性预期学派)的混合物,席卷美国经济学界,大大地改变了80年代以后美国政府的经济政策。
这一帖兴奋剂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成功地搞活了停滞的经济,但在其后不足30年的时间里,却致使美国社会收入差距扩大,中产阶层随之消失,医疗和福利出现后退”(第21页)。这就是一些学者描述的“后里根时期”,以巨额财政赤字和巨额贸易赤字为重要特征的“里根综合征”。(www.xing528.com)
第二阶段的主要表现是,作者1974年回国以后,一举成为大力宣传“市场主义经济学”“美国式市场万能论”和实施新自由主义结构改革的“激进改革派”。在他看来,日本是一个被以系列、终身雇用制为首,政、官、业的铁三角等既得权益五花大绑的封闭的社会,是一个美国经济学最重视的市场原理完全没有发挥机能的“前近代社会”。他回国后在学界曾任一桥大学教授、多摩大学校长等职,大力宣传“市场第一主义”“市场至上主义”“追求利润为第一命题”或新自由主义“大义”(第6、11页),其著作《宏观经济学入门》被日本很多大学当作经济学教材。90年代以来,他是将新自由主义结构改革引进日本社会的首要人物,先后担任索尼株式会社董事会议长,细川内阁和小渊内阁的首相咨询机构成员,并且积极推进以“缓和规制”“开放市场”为标志的“日本的美国化”,成为“美国式结构改革急先锋”“左膀右臂”和“帮凶”(第14页),为小泉内阁的结构改革在日本得以实现立下了汗马功劳。
第三阶段是反思阶段。新自由主义的“市场第一主义”和全球资本主义引发日本社会经济的各种矛盾和严重问题,是中谷岩忏悔和转向的根本原因。仅仅10年不到,年收入不足200万日元的贫困层就增加了200万人,达到1000万人。以凝聚力而自豪的日本特色的“中流社会”被新自由主义撕开了裂口。小泉在自民党总裁选举失利后不得不宣告引退。“有了这样的问题意识,我开始认为,有必要以全新的眼光,重新探讨现代经济学,以及全球化资本主义。换而言之,抛开欧美人的价值观,站在日本人的立场上,更透彻地了解新自由主义和全球化资本主义的本质”(第37页)。本书正是这一阶段反思的产物:“我作为一个学者,是想在本书中阐明市场机制,以及由它进化而来的全球化资本主义本质性的局限和缺陷。”(第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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