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下,你现在需要填写一份问卷调查,共有42道题,你可以根据你认可的程度做出同意或不同意的选择,该问卷包括以下内容:
我相信做事有条理是最重要的品质之一。
我发现规律的生活习惯使我的生活更加舒适。
我喜欢和难以捉摸的人交朋友。
我喜欢和与我观点相悖的人进行交流。
我的私人空间总是杂乱无章。
我讨厌听那些犹豫不决的人说话。
这是马里兰大学研究团队在1994年开发的一项测试,后来成为性格测试的重要内容。这些问题看似在衡量个人的条理性和对待不同观点的态度,但是研究人员发现,这项测试也可以用于检验哪些人更具决策力和自信心——这些特质与成功的人生具有相关性。坚定又专注的人往往工作更努力,工作效率更高,婚姻更长久,交友范围更广,工作收入也更高。
不过,他们设计这个问卷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衡量个人的条理性,而是为了测试一种被称为“认知闭合需求”(the need for cognitive closure)的动机,心理学家将其定义为:“针对一个问题做出的明确判断——无论什么判断——相对于混乱和不确定而言,任何明确的判断都更好”。大多数参与“认知闭合需求量表”测试的人都表现出秩序和混乱共存的倾向。他们承认秩序是自己所期待的,但也承认自己的书桌很混乱;他们讨厌优柔寡断的人,但不乏这样的朋友。然而,有些人(大约20%的测试者,大多富有成就)的条理性、决策力和预见性高于平均值。他们不喜欢反复无常的人,讨厌模棱两可的状态,还有较高的情感认知闭合需求。
很多时候,认知闭合需求能够产生巨大的力量。具有强烈认知闭合需求的人往往更懂得自律,在同龄人中大多扮演领导者的角色。他们本能地做出判断,并坚持自己的判断,这能有效地阻止不必要的猜测和无休止的争论。最优秀的国际象棋玩家通常具有很强的认知闭合需求,这有助于他们在压力之下集中注意力解决问题,而不是沉浸在过去的错误里。我们都有不同程度的认知闭合需求,因为一个人的条理性是成功最基本的前提条件,而且,做出决定能够让人获得成就感,意味着事情有所进展。
但是,强烈的认知闭合需求也会带来危险。如果人们渴望通过做决定带来情感上的满足,或者通过高效做事带来内心的平静,他们就很有可能草率地做出决定,对于不太明智的选择,也不会重新考虑。“认知闭合需求给决策过程带来了某种倾向性。”一些研究学者于2003年在《政治心理学》上写道。强烈的认知闭合需求会使人变得狭隘和专横,更倾向于与人发生冲突而非合作。认知闭合需求程度较强的人“可能会表现出明显的认知上的急躁或者冲动,他们会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做出判断,思维刻板,不愿意接受与自己不同的观点”,认知闭合需求量表的设计者阿里·克鲁格兰斯基和唐娜·韦伯斯特在1996年写道。
换句话说,决策力本身没有问题,但它会引发其他问题。如果人们急于做决定,仅仅是为了获得完成一项任务的感觉,那么他们很有可能出现失误。
研究人员认为,认知闭合需求有多个组成部分,其中包括“抓住”目标的需要,以及设定目标后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个目标上的冲动。有决策力的人一旦发现可以接受的选择,就会本能地抓住这个选择。这样的冲动很有意义,它能够使我们真正投入任务,而不是无休止地讨论问题,或者事后把自己贬损得一无是处。
然而,如果我们的认知闭合需求过于强烈,就会无所顾忌地将注意力集中在我们的目标上,渴望获得高效的感觉,甚至不惜以牺牲常识为代价。“认知闭合需求强烈的人会否定、重新解释或者排斥与他们观点不一致的信息。”研究人员在《政治心理学》上写道。如果我们沉迷于高效的感觉,就会对那些有必要再三思考的细节视而不见。
认知闭合需求得到满足的感觉很不错。不过,有时候我们明明知道自己犯了错,也不愿意放弃这种感觉。
1973年10月1日,泽拉预测战争爆发风险“非常小”的6个月后,距离犹太历中最神圣的日子——赎罪日还有5天,年轻的以色列情报员本雅明·西曼托夫给特拉维夫的指挥官们送来情报:西奈半岛有消息称大批埃及护卫队人员将在夜间到达。为了方便物资运送,埃及军队正在他们之前在边境布下的雷区进行排雷作业。在埃及边境,他们还储备了大量船只和造桥所需的材料,这是前线士兵见过的最大规模的物资储备。
泽拉在一周前收到大量类似的情报,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秉持他一贯的观点,他告诉他的助手们:埃及仍然没有能够击败以色列的飞机和导弹。而且,泽拉正在关注其他事情,尤其是他通过军事情报局推行的文化转型。进行战略分析时,泽拉会对他们无休止的争论表示不满。此后,泽拉宣布,对情报员的评估应主要依据其提出建议的明确程度。泽拉和他的首席助理都“缺乏组织长时间的自由讨论的耐心,认为那是在‘胡扯’”,历史学家乌里巴尔·约瑟夫和亚伯拉罕·拉比诺维奇写道。泽拉会“羞辱没做好准备就来开会的情报员。他说过,“那些预测在1973年春天会爆发战争的情报员不会得到提拔”。虽然内部讨论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默许,“但是预测一旦形成,所有人都必须忠于它,谁也不许对外说出与之不同的预测”。
泽拉要求军事情报局的人必须以身作则,他们的职责是给出结论,而不是进行无休止的讨论。泽拉的一个下属对埃及部队最新行动的情报非常关注,请求组织一部分预备役军人帮忙分析当前的形势,这位下属因此接到了泽拉的电话。“约埃尔,你听好,”泽拉对这位负责写备忘录的下属说,“军事情报局的任务是维护国家的安宁,而不是让民众抓狂。”约埃尔的请求遭到了拒绝。
1973年10月2日至10月3日,埃及军队越来越壮大。接着,有报告称叙利亚边境也蠢蠢欲动。以色列总理对此很重视,又一次召开会议。然而,以泽拉为首的军事情报局再次表示不必担忧:埃及和叙利亚的空军力量薄弱,也没有能够发射到特拉维夫的导弹。6个月前不赞同泽拉看法的军队将领,这一次也听从了他的意见。“短期内没有爆发战争的危险。”一位将军对总理说。会议前,梅厄“忧心忡忡”,她在回忆录里这样写道。但是,这个预测让她的心情平复许多,也给了这个国家急需的慰藉。(www.xing528.com)
在本雅明·西曼托夫发来情报的72小时后,以色列情报分析人员得知苏联顾问及其家属突然乘飞机离开了叙利亚和埃及。窃听到的通话记录表明,他们接到了立即前往机场的命令,从航拍照片中可以看到很多坦克、火炮和防空炮聚集在苏伊士运河以及戈兰高地的叙利亚管辖范围内。
10月5日星期五上午,也就是本雅明·西曼托夫发来情报的4天后,包括泽拉在内的一众高级军事指挥官聚集在以色列国防部部长摩西·达扬的办公室里。这位第三次中东战争的英雄备感沮丧,埃及已经在苏伊士运河沿岸布置了1100门大炮,以色列的空中侦察机也发现了大量的埃及军队。“你们对阿拉伯人的行动不够重视。”达扬说,以色列国防军参谋长也认可他的说法。当天早些时候,达扬已经下令军队进入最高戒备状态。事实上,从1967年以来,这成为一种常态。
但是,泽拉这样解释敌军的行动:埃及正在做防御准备,以防以色列发动进攻。埃及没有新型战斗机,当然,也没有飞毛腿导弹;阿拉伯国家领导人知道袭击以色列等同于自杀。“我不认为埃及或者叙利亚会对我们发动进攻。”泽拉说。
后来,他们又来到总理办公室,梅厄要求他们提供最新的情报。参谋长意识到在犹太历最神圣的日子调动预备役军人会引发众怒,他说:“我仍然认为他们不会发起进攻,但并没有可靠的消息。”
接着,泽拉发言了。他认为关于埃及和叙利亚会发动进攻的种种言论简直是无稽之谈,他还给苏联顾问的撤离找到一个看似符合逻辑的理由。他说“苏联也许认为阿拉伯人会对我们发起进攻,那是因为苏联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不过以色列人要比苏联人更了解它的“邻居”。当天晚些时候,以色列的军事将领们向总理内阁汇报情况时,泽拉再次表示,他相信发生战争的“可能性很小”。泽拉说,敌军现在的行动是在做防御准备或是军事演习,阿拉伯国家领导人不会失去理智。
泽拉“抓住”这个答案——埃及和叙利亚知道自己打不过以色列,所以不会发动进攻——不放,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答案上,不愿重新思考这个问题,而他的目标——果断地做出决定——已经达成。
次日清晨,以色列人迎来了赎罪日。
天亮之前,摩萨德领导人在电话里告诉他的同事,据可靠消息来源,埃及准备在当天傍晚发起进攻。同时,达扬、以色列总理和参谋长也收到了这一消息,他们第一时间冲进办公室。此时太阳刚刚升起,他们意识到战争迫在眉睫。
赎罪日的祈祷已经开始,以色列的街道很冷清,民众都待在家中或者犹太教堂内。上午10点过后,即埃及和叙利亚军队在以色列边境聚集的6天之后,以色列军队终于下令召集预备役军人。礼拜堂内,拉比匆忙地念着军人召集名单。事实上,埃及和叙利亚在过去几个星期里一直在向进攻地点运送坦克和大炮,但这是第一次公开表明战争可能会发生的信号。此时,以色列边境已有150000名埃及和叙利亚士兵,准备从两个方向展开进攻,另外还有500000名士兵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埃及和叙利亚已经花了几个月部署进攻计划,相关机密文件在几十年后被公开。文件表明,埃及总统当时认为以色列方面应该知道埃及的行动目的,否则对于那些在边境集聚的军力和物资还能有什么其他解释?
梅厄中午召集了内阁紧急会议。“她脸色苍白,情绪低落。”当天的《以色列时报》报道称,“她的头发乱蓬蓬的,不像平常那样被整齐地梳到脑后,好像整夜都没有合眼……她首先详细地报告了过去几天的情况:埃及在边境部署军队的行动现在看来是不祥之兆,苏联顾问携家属迅速撤离埃及和叙利亚,航拍照片。尽管有越来越多的证据,军事情报局却仍然坚称没有战争爆发的风险。”梅厄得出结论:埃及很有可能向以色列发动进攻,也许就在接下来的6个小时内。
“几位部长备感震惊,”《以色列时报》报道称,“他们对阿拉伯国家的行动并不知情,而且多年来他们遵循的惯例是,即使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军事情报员至少也会提前48个小时发出预警,在战争爆发前召集齐预备役士兵。”现在,他们却得知一场需要两线作战的战争即将在6个小时内打响,并且只召集了一部分预备役士兵。此外,由于节日的关系,也不清楚军队多久能够抵达前线。
对方发动进攻的时间甚至比梅厄预计的还要早。内阁会议召开的两个小时后,埃及对西奈半岛发起了第一轮炮弹袭击;下午4点,23000名埃及士兵在第一波进攻中强渡苏伊士运河。仅一天时间,埃及军队已经深入以色列国土达2英里[1],打死了500名以色列士兵,并迅速向以色列城镇亚美特、阿夫沙洛姆和一处以色列空军基地挺进。与此同时,叙利亚在以色列的另一侧发起进攻,通过飞机和坦克袭击戈兰高地。
次日,埃及和叙利亚军队继续向西奈半岛和戈兰高地挺进,以色列军队奋力抵抗。10万多名埃及和以色列士兵进入以色列,以色列用了三天时间阻挡住埃及的推进,用了两天时间组织对叙利亚的反击。最终,以色列显示出强大的军事实力,叙利亚军队被迫向边境方向撤退,1500辆坦克丢下了1000辆。几天后,以色列国防军开始炮轰大马士革郊区。
埃及总统安瓦尔·萨达特为了得到西奈半岛的更多领土,冒险发动进攻,目的是占领西奈半岛的两处要塞。然而,他的梦想破灭了。埃及军队节节败退,10月15日,也就是埃及发动进攻的第9天,以色列军队渡过苏伊士运河,开始占领埃及领土。一周之内,以色列军队包围了驻扎在苏伊士运河河岸的埃及第三军团,切断了他们的所有补给和增援;驻扎在埃及北部的埃及第二军团也几乎被彻底包围。埃及战败已成定局,埃及总统请求停火,在美国和苏联的压力下,以色列同意停火。战争在10月末停止,正式结束是在1974年1月18日。以色列击退了入侵的敌军,但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这场战争中,以色列士兵的伤亡人数达10000多人,约30000名埃及和叙利亚士兵阵亡。
“去年的赎罪日,我们失去的太多了。”一家以色列报纸写道,“国家获救了,这是事实,但我们的信仰遭到践踏,信心受到打击,心脏被深深地刺痛,我们的国家几乎失去了整整一代人。”
“即使在25年之后,第四次中东战争仍然是以色列历史上最大的创伤。”历史学家P·R·库马拉斯瓦米写道。时至今日,战争给以色列人带来的心理创伤仍然没有痊愈。
泽拉设定的目标是消除民众的焦虑情绪,以色列政府听从了他的观点。但是,由于以色列领导人想要得到明确的答案,做出果断的决定,避免模棱两可的状态,这一目标差点儿毁灭了整个国家。
[1]1英里≈1.60千米。——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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