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献综述及假说建立研究

（一）企业R＆D与代理问题

R＆D是企业创新的基本要素，能带来更高的生产率和更多的新产品，可以使企业在市场中获得优势竞争地位。很多经验研究表明，从长期看，R＆D带来的收益远远超过投入的成本（Cockburn，et al，1988［27］；Chan，et al，2001［28］；Eberhart，et al，2004［29］；Del Monte，et al，2003［30］；Hall，et al，2006［31］）；但是R＆D投入导致的结果高风险、收益不确定和信息不对称等问题仍然不能被忽视（Scherer，et al，2000［32］；Aboody，et al，2000［33］）。

已有研究主要集中在两类代理问题上。一是产权所有者（委托人）与职业经理人（代理人）之间的冲突（Jensen，et al，1976［22］），即委托人与代理人的冲突问题。委托人考虑长期利益，倾向更多的R＆D投入，他们不仅期望获得未来更大的收益，而且期望通过更多的市场外部监督来减少代理人的机会主义利己行为，如R＆D融资及合作带来的外部监督。企业管理层为了R＆D项目融资和技术合作，在资本市场或在与合作伙伴协调交易的过程中，不得不向外部机构透露企业真实的经营状况。因此，在市场信息不对称和劳动雇佣合同不完备的状况下，企业经理以前能获得的私人利益就大为减少。分散化的产权或产权与控制权的分离，将引起委托人与代理人的利益冲突，这一现象在西方发达国家很普遍。但是在有些国家，企业的集中性产权占有统治地位^[3]，是否存在这种利益冲突，则应该加以研究（Carney，et al，2002［34］；Fogel，2006［35］；Young，et al，2008［36］）。

另外一个代理人问题是企业大股东与小股东的利益冲突，起源于集中性产权结构（La Porta，et al，1999［23］；Claessens，2000［24］；Faccio，et al，2002［25］；Holderness，2009［26］）。大股东利用金字塔式管理模式^[4]控制其他企业，鼓励这些企业的管理层为了自身利益，作出对大股东有利的决策。例如，大股东拥有A企业60%的股权，A企业又拥有B企业40%的股权，那么大股东间接拥有B企业24%的股权。大股东会极力劝说B企业的管理层投资具有高风险的、收益缓慢的R＆D项目，如果预期R＆D产出大于投入，就压低价格与A企业交易这个R＆D项目，如市场前景好的专利或新技术。企业B的小股东承担了R＆D投入的风险，但不能共享等比例的回报。这两类代理问题说明企业产权、管理和控制会影响R＆D投入。因此，本文重点分析企业的家族产权、管理和控制对R＆D投入的影响。

（二）企业家族产权与R＆D

企业家族产权对R＆D影响的研究有争论。一些研究显示家族产权对R＆D投入有负面影响，家族产权的拥有者会优先考虑财富的安全、保值和稳定，以厌恶风险为特征（Lee，2006［17］）。R＆D投入等于家族财富的暂时缩水，并伴随着高风险和未来收益的不确定性。产权所有者希望保持公司的产权，而不是转移产权，但是R＆D项目有可能从外部融资，导致股权流出，稀释已有的产权（Thomsen，et al，2000［37］），这样，家族产权保守的本性，造成R＆D投入的动力不足。Morck等（2000）使用加拿大公司样本，比较家族公司和非家族公司，在控制了公司规模、存续时间和行业变量后，发现前者具有较少的R＆D投入［38］。Chen和Hsu（2009）［1］分析369个中国台湾地区的电子企业样本，Block（2012）［2］使用面板数据分析了美国研究密集型公司，Munari等（2010）研究了1000个法国、德国、挪威、意大利、瑞典和英国的公共贸易公司，都得出了相似的结论：家族产权与R＆D投入具有负相关关系［39］。

但是，有些学者认为家族产权有利于更高的R＆D投入。原因之一是从组织文化角度考虑，家族产权与利他主义、对社会服务和责任高度相关（Lee，2006［17］），这样的文化背景使家族产权致力于长远利益，避免机会主义行为（Zahra，2003［13］；Tsai，et al，2006［40］），因此，家族产权倾向投资更多的R＆D（Sirmon，et al，2003［41］）。原因之二是从事业继承角度考虑，家族产权所有者具有本能的动机，将产权传递给家族成员继承者（Casson，1999［42］；Tagiuri，et al，1992［43］），所以，他们更愿意投资长期见效的R＆D项目，使家族企业在未来能更好地转型（Chen，et al，2009［1］）。原因之三是从代理角度考虑，家族产权所有者为了能更有效地监督企业高层管理人员，减少与R＆D投入相关的风险代理成本，会促使高层管理者投入R＆D，监督会有更强的动力（Block，2012［2］）。

根据以上讨论，本文提出家族产权与企业R＆D投入的关系假说如下：

假说1a：家族产权对R＆D投入具有负面影响。

假说1b：家族产权对R＆D投入具有正面影响。

（三）企业家族管理与R＆D

企业家族管理是家族产权的自然延伸，当家族成员被产权所有者聘为高层管理者时，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Schulze，et al，2003［18］）。代理理论认为，在家族企业中，委托人与代理人利益一致可以大大降低他们冲突的可能性（Miller，et al，2006［14］），容易改善信息不对称的状况，进而鼓励长期的R＆D投入。家族企业的产权所有者与经理人不断的正式或非正式协调沟通，可以互补信息，形成利他主义、忠诚、责任和家族纽带的观念（Miller，et al，2006［14］；Lee，2006［17］）。因此，家族管理层愿意从长远利益考虑，负担更多的高风险R＆D投入。另外，Miller和Le Breton-Miller（2006）［14］指出家族成员担任的高层经理工作稳定性高，有足够时间从事长期的R＆D项目（Chu，2009［60］）。

家族管理对R＆D的正面影响并不是始终存在。聘用家族成员作为经理人会失去聘用更优秀的外部经理人的机会（Weidenbaum，1996［44］）。从长远看，高风险的R＆D投入要求管理者具有广泛的专业经验，雇佣关系中的裙带关系可能引起无效管理，进一步导致逆向选择，如何雇佣和搭配管理层，做到既有效率，又有较高的忠诚度，始终是家族企业管理的难题（Schulze，et al，2003［18］）。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外部经理人高效率的管理实践，家族企业就不会长期支持R＆D项目的持续投入。

两方面的观点都有理论和经验证据的支持，因此，本文对以下两种矛盾假说进行验证：

假说2a：家族管理对R＆D投入有正面影响。

假说2b：家族管理对R＆D投入有负面影响。(www.xing528.com)

（四）企业家族控制与R＆D

Peng和Jiang（2010）把家族控制归结为两种机制：任命家族成员为CEO或总经理；采用金字塔式的管理模式，并通过一系列的股权渗透来控制其他企业^[5]。根据代理理论，金字塔式的管理模式会导致家族企业大股东与小股东的利益冲突（Shleifer，et al，1997［45］）。大股东具有优势地位，可以利用职权，通过利益输送（Johnson，et al，2000［46］；Bertrand，et al，2002［47］；Lu，et al，2006［48］）和相关交易（Wei，et al，2011［49］；Peng，et al，2010［19］；Chang，2003［50］；Johnson，2000［51］）侵占小股东的利益。在大股东的控制下，小股东认为家族控制将引起自身利益损失，会拒绝R＆D投入或对投入打折扣。根据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下面的假说：

假说3：家族控制对R＆D投入具有负面影响。

（五）中国的企业制度环境及调和作用

除了家族产权、家族管理和家族控制对R＆D投入的直接影响外，企业的制度环境也具有调节作用。首先，更好的市场化制度环境可以缓解家族产权所有者保守的偏好，增加企业的R＆D投入。经验证据显示集中化的产权在更好的法律制度保护下，将在辖区内逐渐分散（Gedajlovic，et al，1998［52］；Lopez，1998［53］；Young，et al，2008［36］），外部股东会给企业R＆D提供更多的资金支持，与家族产权所有者共同承担项目的长期风险，弱化家族产权对R＆D投入的影响。

其次，更好的市场化制度环境可以降低家族企业的裙带关系成本，减缓委托人与代理人的利益冲突，促使家族管理对R＆D施加正面影响。一方面，在良好的制度环境下，家族企业不但面临竞争激烈的产品市场，也面临竞争激烈的劳动力市场，高度竞争的劳动力市场在某种程度上能纠正裙带关系引起的家族企业管理难题。对于家族企业，高层管理人员的聘用也要重视相关领域的专业技能和工作经验，很多能力强的外部经理一旦被雇用，就以他们的专业知识和经验，投入R＆D项目管理；另一方面，从代理理论的观点看，更好的市场化制度环境以更透明和更严格的信息披露制度为特征，缓和了委托人与代理人的利益冲突，改善了家族企业产权所有者和高层经理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状况，增加了R＆D项目建设的可能性。因此，企业家族管理与R＆D投入之间的正向相关关系，在更好的市场化制度环境下，可能表现出弱化的关联特征，制度环境在某种程度上具有替代作用。

第三，更好的市场化制度环境减少了企业家族控制与R＆D投入的负相关关系。家族企业的大股东（家族成员）与小股东（外部人员）存在利益之争，因为权力不对等，致使小股东利益容易受到侵害，小股东并不愿意向高风险的R＆D项目投入更多资金。当制度环境较好时^[6]，R＆D项目的外部风险会减少，使小股东更愿意与大股东合作，增加R＆D的投入，因此，好的市场化制度环境会弱化家族控制对R＆D投入的负面作用。

最后，大量研究发现不同国家的制度环境都具有调节作用（Dyck，et al，2004［54］；La Porta，et al，2002［55］；Lee，et al，2007［56］）。在世界范围内，家族企业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La Porta，et al，1999［23］；Villalonga，et al，2009［57］）；但对亚洲家族企业的技术创新仍然缺乏研究（Nordqvist，et al，2010［58］）。尽管选择亚洲国家的家族企业进行制度环境的研究，正好弥补家族企业创新活动的研究不足，但中国家族企业创新活动在相应制度环境下的经验分析可能更有吸引力和代表性，原因有三点：首先，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私有产权逐渐进入市场，家族企业快速成长，不仅数量庞大而且经营业绩优良。其次，中国的家族企业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后，更加注重R＆D投入。过去，由于这些企业具有劳动力和土地等生产要素相对价格便宜的比较优势，并不注重技术创新和产品创新，而是以低质低价的产品立足市场，当周边的竞争者拥有更低成本的生产要素时，中国家族企业的比较优势逐渐丧失，因此，他们没有选择余地，只能从生产者向创新者转变。最后，中国正经历经济转型，市场发育和制度建设呈现显著的地区差异（樊纲，等，2007［59］），东南沿海地区从改革开放中获益较多，构建了较好的制度环境，如有效的政府介入体系、强有力的法律保护和执行体系以及可行的金融市场融资体系。制度环境的地区差异对家族企业的发展战略如R＆D投入起着关键作用。

总之，更好的市场化制度环境可以改变家族产权、家族管理和家族控制对R＆D投入的影响作用，因此，本文提出下列假说：

假说4a：家族产权与R＆D投入的负相关关系，在拥有更好的市场化制度环境的地区呈现弱化形态。

假说4b：家族产权与R＆D投入的正相关关系，在拥有更好的市场化制度环境的地区呈现弱化形态。

假说5a：家族管理与R＆D投入的正相关关系，在拥有更好的市场化制度环境的地区呈现弱化形态。

假说5b：家族管理与R＆D投入的负相关关系，在拥有更好的市场化制度环境的地区呈现弱化形态。

假说6：家族控制与R＆D投入的负相关关系，在拥有更好的市场化制度环境的地区呈现弱化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