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那段时间我买了线装本的《天工开物》，为里面提到的造纸技术深深折服。《天工开物》第十三卷《杀青》记载了中国古法造纸：斩竹漂塘、煮楻足火、舂臼、荡料入帘、覆帘压纸、透火焙干……
图8-1 《天工开物》中造纸所配插图
看完《天工开物》，一度遗憾看不到这种古法造纸的工艺了。
2016年6月，我初次到铅山，闷热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可进入到堆满竹丝和线装书的房间，忽然就清爽起来，整个人被带着远古气息和山野气息的连四纸镇住，洁白莹亮、竹香隐逸。更没想到的是，在铅山，我亲眼看到了杀青、腌料、舂纸浆、抄纸、焙纸……看到七十二道工序如何将嫩竹变为一张张白纸……
第一次，我觉得历史是活着的。当然，这种活着，是靠那些手艺人、守艺人的坚守和传承，没有他们，我感知不到造纸的神奇，感知不到千年寿纸的魅力。
未成荫竹取为丝，三伐还须九洗之。
煮罢煌锅舂野碓，方才盼到下槽时。
双竿入水搅纷纭，渣滓清虚两不分。
掬手捞云云在手，一帘波荡一层云。(www.xing528.com)
清代田园诗人程鸿益所作的两首《铅山竹枝词》，短短五十六字，生动描写了铅山连四纸从漂竹丝、制纸浆到手抄成纸的全部手工造纸过程，这应该是对铅山连四纸古法造纸最简洁的描述了。
自蔡伦发明造纸术后，千百年来，铅山造纸名播天下。宋、元时期，铅山纸业已颇具名声，明代高濂在《遵生八笺》中列举历代纸品，论及元代时，就把铅山连四纸列为“妍妙辉光，皆世称也”的精品。铅山的造纸业与松江的棉纺业、苏杭的丝织业、芜湖的浆染业、景德镇的制瓷业一同位列明朝中期的我国五大代表性手工业。
“铅山唯纸利天下。”质地洁白莹辉、细嫩绵密、手整柔韧的铅山连四纸，成就了很多名贵典籍、字画。
许多鸿篇巨著、名贵典籍都采用铅山连四纸，如明代的《十七史》、商务印书馆的《四库全书珍本初集》等。由于纸质经久不变，虽经历几个世纪，依然洁白如初。历史书画家、鉴藏家欣赏连四纸独特的韵味品质，许多字画、印谱、拓本等不朽佳作依托它得以传世，故其又被世人誉为“千年寿纸”。
至清末民国初年时，铅山连四纸每年外销已达20多万件。北京的“荣宝斋”、上海的“怡太”“恒通”“裕福安”等都是专门经营铅山连四纸的大纸号、大客户。在苏州，“苏连记”用铅山连四纸制作的折扇，畅销大江南北。
1937年，粤湘鄂赣特产联展会这样介绍铅山连四纸：“江西为旧式手工业造纸最繁盛区域，其纸质之优，亦甲于全国。而以铅山连四、关山与秦和之毛边为最著，除销全国外，兼有较多量行销日本、南洋等地。”
然而到了近现代，机制纸的兴起，严重冲击了传统手工造纸业，加之连四纸生产周期长、成本高、技术难度大等诸多因素，连四纸的生产无可避免地日渐衰落了。
到20世纪80年代末，在连四纸的原产地浆源村，最后一条纸槽停止了生产。面对刚刚兴起的市场经济大潮的冲击，铅山连四纸也只能无可奈何花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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