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家豪情与保守边界：探讨公司进化

※ 企业家的“豪情万丈”有哪些利弊？

※ 如何理解非平衡态、非线性与企业成长、进化的关系？

※ 乐视集团提出的“生态化反”，为什么有些不靠谱？

华为的一位高管回忆说：“在1993年，有一段时间，华为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任老板（任正非）给我们打白条，说我们会成为中国最大的通信企业。我们当时都笑话他，怎么可能，我们都活不下来。”现在，华为通信业务全球第一，5G技术全球第一，手机出货量全球第一，服务器市场全球第三，自研麒麟芯片。2019年，华为的营业收入几乎等于BAT⁽¹⁾三家的总和。

原南德经济集团董事长牟其中300元起家，办了三件大事“飞机易货、卫星发射、开发满洲里”，让他名震江湖，一度成为中国首富。他还扬言要把喜马拉雅山炸开一个口子，让印度洋的暖风吹到中国，改变那里的自然环境，将青藏高原乃至整个大西北的贫瘠土地都变成富饶的鱼米之乡。

2003年，在淘宝问世的时候，马云说：“就算用望远镜，也找不到阿里巴巴的竞争对手在哪里。”当时中国最大的B2B平台慧聪网创始人立刻通过媒体回应：“马云能说出这种话，不是中国其他企业家无能，就是马云自己无知。要不是他的望远镜有问题，就是他的眼睛有问题。”

锤子科技成立1年多后，创始人罗永浩意气风发地说：“我会努力的，我要把锤子手机做好，将来收购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的苹果，并复兴它，是我余生义不容辞的责任。”

美国企业家马斯克的目标和愿景是要将100万地球人送上火星！为此，他成立了SpaceX低成本火箭制造公司，推出了特斯拉电动汽车，搞星链互联网，正在试制速度超过1000千米/小时的胶囊高铁，创立脑机接口公司……这些有点“疯狂”的创业，都是为“将100万地球人送上火星”做准备的项目。

在2013年12月12日的“中国经济年度人物”颁奖典礼上，小米创始人雷军向格力董事长董明珠提出1元钱“赌约”：小米互联网模式将在5年之内战胜格力的传统制造模式，5年后看小米与格力的营业收入高低以论输赢。董明珠霸气地回应，“要赌就赌10个亿”。立下赌约的2013年，小米的营业收入为316亿元，格力的营业收入为1200亿元。2018年，小米手机产品出货量1.19亿部，全球排名第四，总营业收入达1749亿元；格力电器总营业收入达到2000亿元，归母净利润达到262亿元。

2013年，海航集团曾对外宣称：“2020年，海航将进入世界500强前100名左右，营业收入在8000亿到10000亿。”然而，到了2020年初，在7000多亿负债的重压下，海航已经渐进“归零”。有人感叹道：头两三年海航“买买买”名动江湖，可以说是不可一世；2017年以后，又遇到如此巨大的流动性困难，债务逼门，“卖卖卖”又出尽了洋相。

企业家的“豪情万丈”及创业者夸下的海口，有的已经兑现了，有的事业失败了。办企业、搞事业有巨大风险，也有“成功之路”可循。本书章节2.2中曾讲到企业家精神追光灯模型，它包括“使命、愿景、目标客户、奋斗者、核心价值观”五个方面内容。尤其提到，企业的使命和愿景组合起来，自始至终、以终为始地往复贯通，就是企业家精神的“浩然之气”。将企业家的“豪情万丈”魔幻一些表达：企业家肩负企业使命，携企业赢利系统向目标和愿景出发。出发点与目标和愿景的位置之间围成了一个赢利圆锥体，其两侧是保守主义边界，摆动幅度比较大的那条曲线叫作企业家豪情线，如图7-3-1所示。有人说，企业家的肾上腺素水平比较高，经常有豪情万丈的决策。如果这些决策比较靠谱，企业家豪情线落在保守主义边界之内，就会为企业带来赢利积累；如果这些决策非常不靠谱，企业家豪情线跑出保守主义边界，那么就会给企业带来风险。

图7-3-1　企业家豪情线与保守主义边界示意图
图表来源：李庆丰，“企业赢利系统”理论(www.xing528.com)

企业赢利系统之所以能够不断趋向目标和愿景，是因为它的内部始终处于非平衡态。这就像飞机发动机，由于处于非平衡态的高温高压气体持续向后喷射，才能促进飞机不断高速前行。优异的耗散结构系统有四个主要特点：开放性、负熵流、远离平衡态、非线性。远离平衡态即处于非平衡态。上一节讲了开放性与负熵流，下面看看非平衡态和非线性对于企业赢利系统成长与进化的主要影响。

非平衡态的对立面是平衡态。当熵增到极大值时，耗散系统处于最混乱的状态，这时就处于平衡态。试想在一个房间的整个空间杂乱地堆满了各种物品，任何物品都不能移动了，这个接近于“死亡”般的静止状态，就是系统的平衡态。当一个企业现金流枯竭时，经营管理活动不能再运转了，企业赢利系统的状态就近似于平衡态，也就是熵增到极大值的状态。这样看来，耗散结构平衡态中的“平衡”与通常所说的动态平衡、阴阳平衡、盈亏平衡中的“平衡”，其含义大相径庭。

当企业赢利系统处在远离平衡态时，经营管理活动才能释放更多活力。对于企业来说，其远离平衡态的程度取决于两个因素：一个因素是企业家的“万丈豪情”。它转化为企业的战略意图、展开为战略指导方案。在战略的引领下，从无到有，企业要有很多创造，在这个过程中企业赢利系统必然要远离平衡态。另一个因素是企业拥有的智力资本、货币资本及物质资本，它们保障战略有效落地，与企业赢利系统能够远离平衡态的程度高度相关。“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这是因为奶牛这个生命体处于非平衡态。由于较长期正确地远离平衡态，一些公司创造了辉煌与奇迹：小米创业9年后就跻身世界500强；拼多多在电商行业逆袭成功，与淘宝、京东三分天下；特斯拉后来者居上，迅速成了新能源汽车第一品牌；华为公司率先掌握了具有世界领先水平的5G技术；乔布斯带领苹果创造了智能手机奇迹……

当企业赢利系统处在远离平衡态时，它就可能具有对输入的非线性放大作用。单利是线性增长，复利、指数增长都是非线性增长。1993年华为公司都发不起工资时，任正非敢说“我们会成为中国最大的通信企业”。确实，后来华为的赢利系统有了非线性放大作用，一个小的输入就能产生巨大而惊人的效果。1987年华为创立，1998年营业收入89亿，2008年营业收入约1200亿，2018年营业收入超过7200亿元。放大尺度看，三个同样的十年间隔，华为的营业收入分别增加了88亿、1110亿、6000亿，差值特别大，这就是非线性增长。

企业的非线性增长，源于优秀的企业赢利系统具有诸多增强回路，具有自我增强放大的机制。在普利高津提出的耗散结构理论中，要素的涨落导致了系统的有序。所谓涨落，就是对平衡位置的偏离，为系统走向有序、进化、发展提供可能。企业赢利系统的非线性放大能力，可以将输入的资源及系统的能力协同一起，耦合成为一些巨涨落。巨涨落促进事物发生质变与跃迁，所以它促进了企业的成长与进化。但是，如图7-3-1所示的企业家豪情线，一旦巨涨落严重越界，就会给企业带来隐患，甚至毁掉整个系统。

按照乐视集团经管团队的初始设计，企业将拥有内容、电视、手机、汽车、体育、互联网金融、互联网及云等七大生态系统。然后，他们开始积极地撮合这七大生态之间发生“生态化反”，即生态化学反应——各个生态系统之间相互合作、资源可重复互用，实现巨大的经济价值。先不要升级到生态系统，从T型商业模式的产品组合角度看，这么多产品组合在一起，结构太复杂，物极必反，形成飞轮效应太难了。再说，企业赢利系统的成长与进化是一个持续优化的过程。尤其像乐视集团，当时智力资本还不够精益充足时，依靠融资一下子搞这么多生态系统，试图通过人为努力让它们之间同时实现耦合与协作。其结果是，系统中融资驱动的非线性放大效应极度失真偏离，造成诸多巨涨落严重越界。

所谓“有矛就有盾”，矛盾能够促进企业进化与发展。如图7-3-1所示，当创业者或企业家有“豪情万丈”的决策冲动时，企业家豪情线需要受到保守主义边界的约束。一说到保守主义，人们往往会将它看作“进步”的对立面，联想成守旧、迂腐、顽固、落后的代名词。实际上，这是对保守主义的误读。学者朱小黄认为：“保守主义并不反对进步，并不排斥创新，而是强调传承，强调对事物内在规则的认知和遵守，反对‘幻想式’的激进变革。保守主义并不是故步自封。”

在笔者看来，保守主义就是保住、守住一些基本规则和底线。例如，对于企业扩张进化来说，经管团队要共同建立保守主义边界意识，有以下五条基本规则或底线可供参考：①是不是沿着比较强大的核心业务有机扩张；②是不是相关多元化扩张；③是不是连续创业者或企业家领军；④是否符合企业扩张期相关理论模型；⑤特别重大决策是否有“虚拟专家组”或私董会3.0支持等。

仅对照上述①来说，乐视集团没有像阿里巴巴那样比较强大的核心业务，只是将七大业务系统“捆绑”在一起，期望它们发生“生态化反”。这就像一棵没有树干，而是七个超大型的树杈连接在一起的“超级大树”。也许旁观者清，而当局者迷。

(1) BAT，指中国互联网三巨头：百度、阿里巴巴、腾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