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观、中观、宏观经济学的关系

传统经济学体系划分为微观经济学和宏观经济学。我认为，现代经济学体系应界定为三脉：微观经济学、中观经济学和宏观经济学。它们各有侧重，互为补充，形成一个整体，揭示出企业、区域政府与国家（包括国际经济治理组织）在市场经济资源配置中的角色、作用和行为准则。

一、微观经济学

微观经济学又称个体经济学，是现代经济学的一个分支，是一门主要以单个经济单位（单个生产者、消费者和市场经济活动）作为研究对象的学科。

微观经济学研究的基本问题是如何决定产业资源配置，其基本理论是供求决定相对价格。其中心思想是，自由交换往往使资源得到最充分的利用，在这种情况下的资源配置被认为是帕累托最优。所以微观经济学的主要研究范围包括消费者选择、厂商供给和收入分配。其中心理论是价格理论，因此微观经济学在很多场合又被称为“价格理论及其应用”。

微观经济学研究市场中个体的经济行为以及相应的经济变量。它从产业资源稀缺这个基本概念出发，认为所有个体的行为准则是设法利用有限资源取得最大收益，并由此来考察个体取得最大收益的条件。在商品与劳务市场上存在如下行为准则：首先，消费者根据各种商品的不同价格进行选择，设法用有限的收入从购买的各种商品中获得最大的效用或满足。其次，厂商是各种商品及劳务的供给者，其目的在于用最小的成本，获得最大的产量和最多的利润。最后，消费者和厂商的抉择通过市场的供求关系表现出来，作用于价格，价格的变动反过来协调供求。因此，市场机制的作用、均衡价格的产生、产业资源的最优配置、市场机制的失灵及政府干预等，就成了微观经济学的主要研究内容。

微观经济学的历史渊源可追溯到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和阿尔弗雷德·马歇尔的《经济学原理》。20世纪30年代以后，英国的罗宾逊和美国的张伯伦在马歇尔的均衡价格理论基础上，又提出了厂商均衡理论。而均衡价格理论、消费者行为理论、生产者行为理论、厂商均衡理论和福利经济学等的提出，则标志着微观经济学体系的最终确立。（见图1）

图1　微观经济学理论体系

微观经济学的发展迄今为止大体经历了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17世纪中期到19世纪中期，这是早期微观经济学阶段，或者说微观经济学萌芽阶段。第二阶段是19世纪晚期到20世纪初叶，这是新古典经济学阶段，也是微观经济学的奠基阶段。第三阶段是20世纪30年代到60年代，这是微观经济学的建立阶段。第四阶段是20世纪60年代至今，这是微观经济学进一步发展、扩充和演变的阶段。

值得一提的是微观经济学近年的新发展，主要包括：

第一，新消费理论，包括显示偏好、风险条件下的选择问题、“消费也是家庭生产”理论等。

第二，新厂商理论，包括企业的性质问题、最大化模型与委托—代理问题、内部组织效率与非最大化厂商理论等。

第三，非均衡理论。该理论通过对现实社会经济的研究，特别是对发展中国家经济的研究揭示出，在某一特定时期内，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甚至是一些发达国家的经济多呈现非均衡发展状态，这是对均衡理论的重要质疑、补充和发展。

第四，博弈论对微观经济学的改写。1944年冯·诺依曼和摩根斯顿合作出版的《博弈论与经济行为》，标志着经济博弈论的正式创立。到1994年，纳什、泽尔滕和豪尔沙尼三位博弈论巨匠同获诺贝尔经济学奖，其间经历了整整半个世纪，博弈论得到很大的丰富和发展。它重塑了微观经济学的独占理论。从古诺、贝特朗到张伯伦，经济学家逐步认识到，现实中绝大多数市场竞争需要用寡占理论解释，应在“结构—行为—绩效”的框架中对寡占市场做重点实证研究。由此发展的沉没成本、不完全信息模型、个体理性与集体理性、佚名定理等多种分析技术，使现代经济学的市场分析跃升到一个新的境界。

第五，公共选择理论。以布坎南、塔洛克等为代表的公共选择学派，将微观经济学原理用于分析公共物品的需求与供给，开创了先河。

第六，新制度经济学（以产权理论为主体）。20世纪70年代以来，由加尔布雷思、默达尔、科斯等人建立的新制度经济学将制度、规则、产权、社会行为与人的意识纳入研究范畴，发展了微观经济理论。例如，以科斯为代表的产权理论和企业理论推动了新古典经济学。20世纪80年代以后，道格拉斯·诺思开创了运用产权理论研究经济史的先河，将微观经济学发展到制度创新与制度变革的阶段。

第七，信息经济学，即研究非对称信息下行为个体的最优决策问题，包括不完全信息下的经济分析——核心是“信息成本”和最优信息搜寻，以及非对称信息下的经济分析。20世纪60年代以来，信息经济学的发展，如认为信息的价值基本上表现为非凸性等观点，既推翻了马歇尔的某些权威理论，又推翻了竞争市场存在基本均衡等相关定理。信息经济学认识到传统微观经济理论存在局限性，进而积极推动了20世纪后期微观经济学的发展。

应该说，作为经济学的一脉分支，从定义、研究起点、研究内容到研究方法、分析工具，再到发展趋势及其内在体系，微观经济学都已发展得相对成熟。

二、中观经济学

中观经济学是现代经济学的一个分支，是一门主要以区域经济单位和区域经济发展¹作为研究对象的学科，因此它在一定意义上也具有区域经济学、城市经济学的内涵。

中观经济学研究的主体是区域政府。区域政府行为呈现准宏观（相对国家来说，强调的是“协调”）和准微观（追求区域利益最大化，存在一定的企业行为特征）的双重属性。正是区域政府的这种双重属性或双重角色，修正了传统经济学体系或传统市场理论的缺陷，书写了新的现代经济学体系和现代市场理论。现代市场理论告诉我们：不仅企业是市场竞争主体，区域政府也是市场竞争主体之一。现代经济学体系也已展示：不仅有以企业为研究主体的微观经济学和以国家（或全球）为研究主体的宏观经济学，还有以区域政府为研究主体的中观经济学。

中观经济学研究的重点是城市资源配置。政府对区域经济活动的管理主要体现在经济发展、城市建设、社会民生三大职能上。与经济发展相对应的是产业资源即可经营性资源；与城市建设相对应的是城市资源即准经营性资源（其既有公益性一面，又有商业性一面）；与社会民生相对应的是公共物品、公益资源即非经营性资源。城市资源是按公益性产品来开发还是按商品性产品来经营，取决于各区域政府的财政收支、市场需求和社会民众的可承受程度，其配置的科学与否也决定了政府在区域市场中的竞争力大小。

中观经济学研究的内容是政府对三类资源的界定及政策配套，要点有三：第一，与可经营性资源即产业资源相配套的产业政策、贸易政策、人力政策等，配置原则应该是“规划、引导，扶持、调节，监督、管理”。与准经营性资源即城市资源相配套的财政政策、金融政策、投资政策等，配置原则应该是“遵循市场规则，维护经济秩序，参与区域竞争”。与非经营性资源即公益资源相配套的收入政策、就业政策、保障政策等，配置原则应该是“基本托底，公平公正，有效提升”。第二，政府对资源配置行为应“超前引领”，即让企业做企业该做的事，让政府做企业做不了或做不好的事，二者不能空位、虚位。政府的超前引领就是遵循市场规则，依靠市场力量，发挥对产业经济的导向、调节、预警作用，对城市经济的调配、参与、维序作用，对民生经济的保障、托底、提升作用。超前引领需要政府运用规划、投资、消费、价格、税收、利率、汇率、法律等政策和理念、组织、制度、技术创新等手段，有效推动供给侧或需求侧的结构性改革，形成经济增长领先优势，促进区域科学、可持续发展。第三，理念创新在要素驱动阶段对区域资源配置具有实质推动作用；组织创新在投资驱动阶段对区域资源配置具有乘数效应；制度与技术创新在创新驱动阶段对区域资源配置具有关键制胜作用；全方位、全过程、全要素的不断创新则在区域发展的各阶段均能促进资源配置科学、可持续发展。(www.xing528.com)

中观经济学研究的核心是区域政府竞争，包括区域政府间的项目竞争，产业链配套竞争，人才、科技竞争，财政、金融竞争，基础设施竞争，进出口竞争，环境体系竞争，政策体系竞争和管理效率竞争等。

中观经济学研究的基本假设与方法包括：效率型增长是区域政府的主要目标；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是区域政府竞争的主要手段；优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区域政府的基本导向；通过规划推动区域资源的最优配置，从而实现区域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是区域政府的竞争模式。（见图2）

图2　中观经济学理论体系

中观经济学的研究起步较晚。20世纪70年代中叶，德国的国民经济学教授汉斯–鲁道夫·彼得斯博士首次提出“中观经济”的概念。80年代中期，中国学者王慎之出版了《中观经济学》（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一书，阐述了彼得斯的中观经济理念，并把中观经济的研究对象概括为部门经济、地区经济和集团经济。2011年，我出版了《超前引领——对中国区域经济发展的实践与思考》；2013年，我与邱建伟出版了《论政府超前引领——对世界区域经济发展的理论与探索》；2015年，我与顾文静出版了《中观经济学——对经济学理论体系的创新与发展》；2017年，我与顾文静出版了《区域政府竞争》。这些著作系统地阐述了区域政府超前引领理论、区域政府双重角色理论、市场竞争双重主体理论、成熟市场经济是“强式有为政府＋强式有效市场”双强机制理论，确立了中观经济学的理论体系，阐述了它的发展前景。中观经济学理论体系中的合理内核，为促进各国经济发展、构建全球经济治理新体系探索了路径、指出了方向。

三、宏观经济学

作为经济学中的一个独立理论体系，宏观经济学以国民经济总过程的活动为研究对象，主要考察就业水平、国民收入等经济总量，研究经济资源的利用问题。现代宏观经济学包括宏观经济理论、宏观经济政策和宏观经济计量模型。宏观经济理论主要包括国民收入核算理论和国民收入决定理论，其中内嵌了就业理论、通货膨胀理论、经济周期理论、经济增长理论等。

宏观经济学研究的主要内容包括经济增长、经济周期、失业、通货膨胀、国家财政、国际贸易等。研究指标主要是国民收入，社会总的消费、储蓄、投资占国民收入的比率，货币流通量和流通速度，物价水平，利率，人口数量及增长率，就业率和失业率，国家预算和赤字，进出口贸易和国际收支差额，等等。（见图3）

图3　宏观经济学理论体系

宏观经济学来源于法国魁奈的《经济表》和英国马尔萨斯的“马尔萨斯人口论”。1933年，挪威经济学家弗里施提出“宏观经济学”的概念。这一学科在1936年凯恩斯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出版后迅速发展起来，在西方各国得到广泛运用，为国家干预经济的政策服务。凯恩斯主义宏观经济政策相当大程度上促进了经济发展，但是，国家对经济的干预也引起了各种问题。

迄今为止，宏观经济学大体经历了四个发展阶段：第一阶段是17世纪中期到19世纪中期，这是早期或古典宏观经济学阶段。第二阶段是19世纪后期到20世纪30年代，这是现代宏观经济学的奠基阶段。第三阶段是20世纪30年代到60年代，这是现代宏观经济学的建立阶段。第四阶段是20世纪60年代以后，这是宏观经济学进一步发展和演变的阶段。

现代宏观经济学的重要观点包括：第一，加速原理，即在相当程度上，投资变动既是国民收入变动的原因，也是其结果，并由此衍生了“加速数”和“乘数”相互作用的学说。第二，宏观经济学讨论的价格问题，是一般价格水平。在国民收入决定理论中，一般价格水平主要取决于总需求水平，而总需求水平的变动一方面影响货币的供求，另一方面也受货币供求变动的巨大影响。货币供给变动与总物价水平密切相关，因此，货币分析在宏观经济学中具有重要地位。第三，宏观经济学认为，政府应该而且也能够运用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等手段，调节总需求，既平抑周期性经济波动，又实现没有通货膨胀的充分就业。

现有的宏观经济学仍存在不少缺陷，主要包括：

第一，现有的宏观经济学对现代市场体系的把握还不够完整。从横向来看，现代市场体系应包括全球、国家、州市三个层次的市场；从纵向来看，应包括市场要素体系、市场组织体系、市场法制体系、市场监管体系、市场环境体系和市场基础设施六个子系统。现代市场经济是一个大而完整的市场体系，缺乏市场细分的学说会出现视野浅短、思辨不清的问题。

第二，现有的宏观经济学的“宏观”概念相对狭窄，它应包括两个层面：相对于各省市，国家属于宏观层面；相对于各国家，全球属于宏观层面。在现代经济体系已经遍及整个“地球村”的今天，脱离全球经济体系的联系与影响来谈一国经济的宏观性，显然有太多缺陷。

第三，现有的宏观经济学对政府与市场的组合模式的认识有待深化。成熟市场经济应该是“强式有为政府＋强式有效市场”经济。有为政府存在“弱式”“半强式”“强式”三种类型，有效市场也存在“弱式”“半强式”“强式”三种状况，二者的组合在理论上至少存在九种模式，只有“强式有为政府＋强式有效市场”，才是政府与市场组合的最佳、最高级模式。它是世界各国实践探索和理论突破的目标，也是宏观经济学必须认真面对、深化研究的课题。

因此，改革、创新宏观经济学的需要正日益迫切。我认为可以由下面几点入手：

第一，确立现代市场体系理念，即：微观经济学以企业为研究主体，研究重点在于产业资源配置，这是第一层面的市场经济活动。中观经济学以区域政府为研究主体，研究重点在于城市资源配置，这是第二层面的市场经济活动。宏观经济学以（既有的）单个国家主体与（既有及将有的政府间）国际经济机构为研究主体，研究重点在于产业资源、城市资源、公益资源的配置、协调与规范，这是第三层面的市场经济活动。宏观经济学应以第一层面和第二层面的市场经济活动为基础，建立健全第三层面即最高层面的市场经济活动规则。

进一步说，在国家层面，宏观经济学应侧重于国民收入的核算与分配理论，这包括一国的宏观财政政策、货币政策、汇率政策和监管政策等。而国民收入的产生和决定理论，以及与之相对应的产业政策、贸易政策、人力政策、收入政策、就业政策、保障政策等，应放到中观经济学研究的范畴中。

第二，建立成熟的市场经济路径。成熟市场经济是强式有为政府与强式有效市场相结合的经济。区域政府有双重行为准则：一方面追求区域利益最大化，需要参与市场竞争，另一方面需要协调超区域利益。区域政府在市场经济体系内相互竞争，也必须遵循市场规则、维护市场秩序。从国家的角度，宏观经济学必须面对和解决如何协调、规范区域政府竞争，如何建立健全法制监管体系、社会信用体系等问题，以鼓励各主体在市场经济体系内充分竞争，实现公平公正、合作共赢。

第三，强化国际经济宏观协调的重要性。宏观经济学应着重于国际层面的宏观经济，如改组国际经济治理机构，创新国际经济发展工具，健全国际经济监管标准与规范，构建全球层面的投资、创新和规则新引擎。这是宏观经济学在当代的意义所在。

第四，构建国际经济新秩序，即：遵循“公平与效率”原则，制定与各国产业资源配置竞争相对应的国际经济准则；遵循“合作与共赢”原则，制定与各国城市资源配置竞争相对应的政府间治理规则；遵循“和平与稳定”原则，制定与世界公共物品供给体系相对应的国际安全秩序规则。总之，要在世界经济中构建创新、活力、联动、包容的“四I”全球经济治理体系，需要与之相配合的完善的宏观经济学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