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俭悖论：蜜蜂的寓言

“节俭是一种美德”，这是我们从小就倡导的观念。殊不知，历史上居然有经济学家颠覆了这一传统的观点，也就是说，节约并不能使人变得更富有，有时还要“挥霍”才行。18世纪，荷兰的曼德维尔博士在《蜜蜂的寓言》一书中通过一个有趣的故事来表达他上述观点。一群蜜蜂为了追求豪华的生活，大肆挥霍，结果这个蜂群很快兴旺发达起来。而后来，这群蜜蜂改变了习惯，放弃了奢侈的生活，崇尚节俭，结果却导致了整个蜜蜂社会的衰败。

此书一经问世立即引起轩然大波，招来了众人的唾弃和谩骂。书中居然宣传“浪费有功”，这个离经叛道的观念是对之前人们头脑中传统价值理念的彻底颠覆，引发了对现实生活中到底什么是美德的困惑。为此，在《蜜蜂的寓言》出第三版时，英国的一家地方法院专门为它立案，并判定此书是在“扰乱社会秩序”，是一种社会“公害”而予以查禁。尽管如此，《蜜蜂的寓言》在西方思想史上的影响却经久不衰，除了因赢得大量社会读者而广泛流传外，还先后对很多经济学思想大师的学说造成了实质性的影响。比如200多年后，英国经济学家凯恩斯就是从中得到启示，从而提出了“节俭悖论”。

20世纪30年代，美国正处于经济大萧条时期。当时美国人对经济发展都失去了信心，处在悲痛和绝望的边缘。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尽可能地将钱存起来，不敢轻易消费。按照常理，贫穷时省吃俭用将钱存起来，不失为长久之计。可经济学家凯恩斯从《蜜蜂的寓言》中受到启发，跳出来指责道：正是众人这种不愿消费的心态，使美国经济陷入了更严重的危机之中。

在他看来，勤俭节约对社会整体来说不是件好事。因为节约意味着减少支出，迫使厂商削减产量，解雇工人，从而减少了就业机会，阻碍经济发展。尤其在经济萧条时期，一味追求节俭只能导致经济进一步衰退。因此，他正式提出了“节俭悖论”。大意是指节制消费增加储蓄会增加个人财富，对个人是件好事，但由于会减少国民收入引起经济萧条，社会的不景气与经济危机就会进一步加剧，对国民经济却是件坏事。

凯恩斯断言，节俭将促成贫困的“恶性循环”，他曾形象地说，“如果你们储蓄五先令，将会使一个人失业一天。”按照他的观点，在资源没有得到充分运用、经济没有达到潜在产出的情况下，只有每个人都尽可能多地消费，整个经济才能走出低谷，迈向充分就业、经济繁荣的阶段。凯恩斯的解释后来发展成为经济学中人们所熟知的凯恩斯定理，即需求会创造自己的供给，一个国家在一定条件下，可以通过刺激消费、拉动总需求来达到促进经济发展和提高国民收入的目的。

在深受读者欢迎的《经济学》教科书中，作者即著名的美国经济学大师萨缪尔森曾经这样提及凯恩斯：“本·富兰克林的《穷人理查德的手册》告诉我们，‘节俭一分钱就是挣一分钱。’但是，正当我们学习穷人理查德的智慧时，出现了一代新的理财奇才，他们声称在萧条时期，古老的美德可以是现代罪恶。”

凯恩斯的节俭悖论再一次使《蜜蜂的寓言》这个故事进入人们的视野，并引起了巨大的争议。在西方经济学说史上，节俭悖论曾经使许多经济学家备感困惑：同一样事物，为什么放大后就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

众所周知，崇尚节俭自古以来就是一种世界性的美德。从理论上讲，节俭是个人积累财富最常用的方法之一，如果一个家庭能够做到勤俭持家，也就是减少浪费，增加储蓄，往往就能较快致富。凯恩斯认为这个道理从微观上分析，完全没有错；但从宏观上分析，节俭对于经济增长并没有什么好处，其引起的连带反应是这样的：公众节俭→社会总消费支出下降→社会商品总销量下降→厂商生产规模缩小、失业人口上升→国民收入下降、居民个人可支配收入下降→社会总消费支出下降……

如何看待节俭这个传统美德成为现代的“罪恶”？萨缪尔森在《经济学》教科书中告诫我们要用冷静客观的态度来解开这个悖论之谜。

具体地说，其一，必须认识到节俭悖论的存在有其特定的时空条件。任何悖论都是相对于一定的理论体系或特定的语境而言的，“节俭悖论”也不例外。凯恩斯当时是针对20世纪30年代世界性的经济大危机，提出的有效需求不足的理论。他认为，只有增加有效需求，即居民增加消费，减少储蓄，才可以使得国民经济恢复增长。在这种情况下，“节俭悖论”还是有道理的。也就是说只有在大量资源闲置，社会有效需求不足，存在严重失业时，才有可能出现这种悖论所呈现的矛盾现象。反之如果社会已经达到充分就业，但资源紧缺，甚至存在膨胀缺口，这时节俭就会产生正面效应，抑制过高的总需求，也有助于消除通货膨胀。所以节俭是否有害是有前提条件的，不能一概而论，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其二，正确理解节俭悖论，有助于提高我们对高储蓄可能带来的不良后果的认识。我们能从凯恩斯的理论中领会到，刺激消费对经济发展的确有积极作用。若过分强调人人生活节俭、减少开支，就失去对未来美好生活的追求动力，经济就容易失去生机活力，整个社会的进步也将趋于停滞。所以适度的消费在今天也是值得鼓励的，它对于推动经济发展大有禆益。(www.xing528.com)

尤其是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我们要改善人民的生活状况，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应当鼓励大众扩大消费，而不能一味地节俭，那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生活习惯应该予以摒弃。即便是超前消费意识，只要不是毫无理性的铺张浪费，从经济发展的阶段性和策略性而言，目前也不宜一味地反对。节俭，是一种美德。但过分节俭，就不能称为德了，而是人性的一种吝啬。就像《儒林外史》中讽刺的吝啬人物严监生，临终之际，伸着两根指头就是不肯断气，众人都不解其意，最后还是妻子走上前道：“我晓得你的意思！你是觉得灯盏里点的两茎灯草费了油，我挑掉一茎就是了。”妻子这边挑掉一根灯草，他那边点点头，随即咽了气。所以理性的选择是“有选择的节俭”，而不是像严监生那样一味的、“严于律己”的极度节俭。

2020年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国际上出现“全球化逆流”，世界经济活动收缩，我国进出口市场不确定性增加，部分行业出口订单锐减，外需市场陷于萎缩。对此我们更需要扩大内需来改变不利局面。内需相对于外需更加稳定，以内需拉动为主能够把疫情造成的损失和外部环境影响降到最低限度，使国内经济更加稳定和可持续，毫无疑问内需将成为近期我国经济增长的主要驱动力。扩大国内需求，释放消费潜力，就要扩大居民消费，适当增加公共消费。在此背景下，各地方政府纷纷采取各种措施来刺激消费、提振内需。

勤俭节约、艰苦奋斗一向是党员干部奉为圭臬的坚守，如今不少地方政府却一反常态，出台文件鼓励领导干部带头消费。乍听之下，仿佛有点不可理解，但是仔细想一想我国当前经济现实的特殊环境，对倡导领导干部带头消费也就不难理解了。从媒体新闻报道看，全国相当多的省市级领导干部，以带头消费并广而告之的形式提振市场信心。有的带头下馆子，有的去超市购物，还有的到书店买图书等。他们以自己的示范行动来鼓励市民出门消费，为市场加温。故而我们作为普通民众，应该积极响应政府号召，根据自身的收入水平适当消费，而不是一味地节俭，这样对自身、对社会都具有积极作用。

其三，节俭悖论并不是要求我们要选择一种奢侈的生活方式。我国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大多数资源能源都非常紧缺，这已成为制约我国未来经济发展的一个瓶颈，因此，我们不必追求欧美国家的生活模式，特别是现在社会上那种未富先奢的消费风气仍需遏制，节俭作为一种传统美德仍然具有现实而长远的意义。我们既要鼓励老百姓增加消费，也要大力提倡理性消费，理直气壮地反对浪费。

我国古籍《礼记》中说：“国奢则示之以俭。”意即一个国家奢侈之风盛行，就要教导人们崇尚节俭。《论语》中也说：“礼，与其奢也，宁俭。”强调节俭更符合礼的要求。自古以来，勤俭节约始终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习近平总书记曾经语重心长地说过：“不论我们国家发展到什么水平，不论人民生活改善到什么地步，艰苦奋斗、勤俭节约的思想永远不能丢。艰苦奋斗、勤俭节约，不仅是我们一路走来、发展壮大的重要保证，也是我们继往开来、再创辉煌的重要保证。”

2020年，习总书记又对制止餐饮浪费行为作出重要指示。对于餐饮浪费现象，他用了8个字作评价：“触目惊心、令人痛心！”虽然从2013年以来在厉行节约的“光盘行动”号召下，全社会各种浪费现象有一定程度的减少，但是并没有从根本上遏制住。

比如，一段时间风靡直播平台的各种吃播“大胃王”，被曝出假吃催吐浪费食物的黑幕，他们一方面利用了人们的猎奇心理，借直播之风吸引网民的眼球来获取流量，另一方面也传播了奢侈浪费的不当餐饮消费观念，扰乱了人们的价值观，败坏了社会风气。现在还有很多商家善于利用各种新媒体软文、短视频的方式，铺天盖地地轰炸你的价值观。他们会反复告诉你，“女人就该对自己好一点”“做男人要舍得花钱”。一个精致的女人，该用什么护肤品，背什么包，佩戴什么首饰……早就被广告做成了模板。与之相配合，除了信用卡，社会上出现了花呗、消费贷、网贷……各类透支消费手段层出不穷。

随着物质条件的改善、生活水平的提高，现在社会上很多人淡化了节俭意识，从而助长了浪费之风。有的认为，勤俭节约是过去艰苦岁月的特殊要求，现在提倡这个过时了；有的认为，是否节约是个人私事，只要“不差钱”，奢侈几把、阔绰几回没什么大不了；有的认为，时下国家提倡拉动消费，即使浪费一些，也是为经济建设做贡献。这些观点无疑是错误的。

今天我们整个社会远没有达到可以纵情享乐的时候，仍需保持节俭的优良作风。节约是一种美德，节约是一种智慧，节约更应该成为一种习惯和风气。建设节约型社会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参与和共同行动，从节约一滴水，节约一度电，节约一张纸，节约一粒米开始，持之以恒，只有全体社会成员从内心深处树立节约意识，进而养成节约的行为习惯，做到从实际需要出发，合理消费、文明消费，才能在全社会营造健康向上的节俭型良好氛围，将节约这个“传家宝”在新时代进一步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