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禁”政策的推行
清康熙以后,统治者为保持祖宗发祥地的威严,防御北方沙皇俄国的军事入侵,以及供八旗子弟习武、田猎之用,[21]在东北实行“四禁之制”。康熙十六年(1677年),皇帝委任大臣朝拜长白山后,颁布谕令:“长白山发祥重地,奇迹甚多,山灵宜加封号永著祀典,以昭国家茂膺神贶之意,且将兴京以东、伊通州以南、图门江以北悉行封禁移民之居住。有禁田地之垦辟,有禁森林、矿产之采伐,有禁人参、东珠之掘捕。”[22]森林采伐被列为“四禁”之一。雍正年间,禁令曾一度松弛,大量关内人民出关垦殖,但乾隆年间再度收紧,清廷严格限制汉人出关,曾迭次颁布禁止流民出关的法令。如乾隆元年(1736年)谕令提到:“黑龙江、宁古塔、吉林乌拉等处,若概将罪人发遣,则该处聚集匪类多人,恐本地之人,渐染恶习,有关风俗。朕意嗣后如满洲有犯法应发遣者,仍发黑龙江等处外,其汉人犯发遣之罪者,应改发于各省烟瘴地方。”[23]乾隆五年(1740年)政府颁下严刑峻法,严惩私伐树木者:“凡盗园陵内树木者,皆不分首从。杖一百、徒三年……凡山前山后各有禁限,若有盗砍树株者,验实桩楂,比照盗大祀神御物律,斩,奏请定夺。为从者,发边卫充军。取土、取石、开窑、烧造、放火烧山者,俱照律分别首从拟断。”[24]乾隆十五年(1750年)要求奉天沿海地方官员严禁内地人民偷渡出关,鲁、江、浙、闽、粤五省督抚严查商船夹藏闲人,此外“山海关、喜峰口及九处边门,皆令守边旗员,沿边州县,严行禁阻”,斩断流民入关的陆上通道。如此多管齐下,“庶此后流民出口可以杜绝”。[25]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定例:“凡山东民人前赴奉天,除各项贸易船只并只身带有本钱货物贸易者,查明系往何处,贸易何物,确有凭据,仍准地方官给票出口毋庸禁止外,其有藉称寻亲觅食出口前赴奉天并无确据者,地方官概不许给票。如不查明确实,滥行给票放行,致有私刨樵采及邪教煽惑等事,别经发觉,将给票之地方官,照滥行出结例议处。”[26]
嘉庆以后,封禁政策一仍其旧。如嘉庆十六年(1811年)上谕:“著通谕直隶、山东、山西各督抚转饬各关隘及登莱沿海一带地方:嗣后内地民人有私行出口者,各关门务遵照定例,实力查禁。若有官吏互相容隐,私行纵放,一经查出,即据实参处。如此,各省关禁,一律申明,使出口之人渐少,则私垦之弊当不禁而自除。”[27]光绪初年,吉林将军鉴于流民涌入,围场被私垦者渐多,而“围场乃系国家行围捕贡之区,所关最为重要,岂容稍涉疏忽,含混从事”,为了防止人民入山打猎、砍伐树木,命令属下伊通、二道沟、康家口、伊勒们、萨伦、西伯霍罗、库鲁讷窝吉、玛夫塔各卡伦派员坐守围场,修理封堆,整理围务,“不时带同防卡兵丁,各守各界,常川巡缉”,如发现打牲、伐木者,立即拿获,严惩不贷。[28]
在封禁政策下,东北森林成了清统治者打猎行乐、获取山珍的专享区域。从康熙年间始,每逢八月秋高气爽,清朝皇帝都会率领王公大臣赴山庄、围场举行“木兰秋狝”,内容包括赐宴避暑山庄和木兰行围狩狝,山庄活动结束后,待度过中秋,再赴木兰行围,这种活动一直持续到嘉庆朝方才日渐衰落。除了木兰围场外,东北地区还有盛京、吉林、黑龙江三大围场,官方将这些山林用栅栏围护起来,以利各种野生动物繁育,供其猎取行乐。清政府对围场看守严格,不许民众樵采、行猎,这一做法,客观上使得东北山林得到较长期的封禁和保护,呈现“有林木数十里,不见日月,千寻百围之材,不可胜数”[29],“长岭连卷,古木致密”[30]之景象。有民国学者指出,清政府将东北划为“四禁之域”后,“禁伐森林、采矿产及渔猎农牧,而保障满族发祥之地,以此封锁数百年,始克成为今日苍翠葱茏之大森林”[31]。下文拟从吉、黑二省“窝集”入手,略窥清代东北森林之繁盛。
(二)“封禁”下的森林盛况
满语“窝集”(Votzi)乃深山老林之意,一般指代小兴安岭、长白山一带的森林。康熙二十年(1681年)吴桭臣随父母由宁古塔(现黑龙江宁安县)经船厂(今吉林省吉林市)返回北京的途中,记下了沿途乌稽(窝集)的盛况:
第三日进大乌稽,古名黑松林,树木参天,槎谺突兀,皆数千年之物。绵绵延延,横亘千里,不知纪极。车马从中穿过,且六十里。初入乌稽,若有门焉,皆大树数抱环列两旁,洞洞然不见天日,惟秋冬树叶脱落则稍明。凡进乌稽者,各解小物悬于树上以赠神……兵丁取大树皮二三片,阔丈余,放于地上,即如圈蓬船,尽可坐卧。拾枯枝炊饭,并日间所得獐鹿,烧割而啖,其余火至晓不绝。迨夜半怪声忽起如山崩地裂,乃千年枯树忽焉摧折也,至今思之,犹觉心悸。[32]
同于康熙年间游历东北的杨宾,在其著作《柳边纪略》中,对上述窝集中的原始状态有着更生动的描绘:
那木窝稽四十里,色出窝稽六十里,各有岭界其中。万木参天,排比联络间不容尺。近有好事者,伐山通道,乃漏天一线,而树根盘错,乱石坑砑,秋冬则冰雪凝结,不受马蹄。春夏高处泥淖数尺,低处汇为波涛,或数日,或数十日不得达。蚊虻白戟之类,攒啮人马,马畏之不前,有死者。乃焚青草,聚烟以驱之。夜据木石,燎火自卫。山魈野鬼啸呼,堕人心胆。馁则咽干粮,或射禽兽,烧而食之。粮尽又无所得,久之水不涸则死矣。[33](www.xing528.com)
咸丰八年(1858年)何秋涛所著《朔方备乘》一书对东北森林四至、境界以及河川流向等有着较为详细的描述,其《艮维窝集考叙》称:
窝集不仅称富饶,并足以资防卫。盖自黑龙江以西,皆设喀伦为界,独吉林等处,东限于海,北接俄罗斯边界数千里,初未设立喀伦,惟赖窝集之险,以限戎马之足。其兴安岭以北俄罗斯境亦多窝集,地气苦寒,人迹罕至。从古部落之居于是者,非务游牧,即事采捕,以故深山林木,鲜罹斧斤之患,而数千百里,绝少蹊径,较之长城巨防,尤为险阻。[34]
可见清代吉林、黑龙江二省森林繁茂、窝集遍布,以致林区交通极为不便,堪称我国北方的天然屏障。表1-1为该书所载吉、黑二省48个窝集:
表1-1 《朔方备乘》所载窝集名称及位置表[35]
(续表)
(续表)
这些窝集“大者亘千余里,小者亦百数十里。蔽日干天,人迹罕到,分为长白山、小白山两系”[36]。从上表分布地点来看,位于吉林省城周边者23个,最近的玛尔瑚哩窝集位于吉林城东60里,最远的都林窝集位于吉林城东北3600里,吉林周围之窝集数约占总数的1/2。宁古塔城周边亦有23个窝集,距离最近者为珊延毕尔罕窝集,位于该城东南50里;最远的毕根窝集位于该城以东2659里。这些窝集连成一片,相当于今天的长白山系、张广才岭、老爷岭及完达山系一带,“可见当时东北的东南、东部、东北部均为大窝集之分布区域”。[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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