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铎君主的战争财政实践

都铎王朝早期君主以战争为借口向议会提出征税要求，很少不被批准。从这个角度来讲，战争为都铎君主控制议会提供了重要契机。

都铎王朝早期，议会批准的税收大多与战争有关。战争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阻碍甚至破坏国民经济的发展，同时给国王带来了向议会申请征税的机会。战争会在一定时间内突然加重臣民的负担。例如，1512—1517年、1522—1527年和1542—1552年是3 个主要的战争阶段，亨利八世采用各种财政手段增加财政收入以满足短期内剧增的财政开支。而在其余的时间里，1518—1522年、1528—1534年，几乎没有征收全国性税收。^[43]

由于战争需要，都铎议会在1514年批准了亨利八世提出的征税110 000英镑的申请，而结果只征收了45 637 英镑13 先令8 便士。这样的情况在当时是比较常见的，暴露出都铎王朝早期的税收征管机制尚不充分。相应地，都铎议会在1516年决定征收1 次1/10 税和1/15 税的同时，为了鼓励海军的建设，对羊毛征收关税，规定商人每年向都铎国王缴纳10 022英镑4 先令8 便士，用来支付其在加莱的军事开支。所有这些税收都是为了国家防御而征收的。^[44]

1540年1月都铎议会召开前夕，克伦威尔在一份递交给亨利八世的建议中详细列举了需要议会批准的财政税收名目，包括：镇压北部地区叛乱的费用；重建北方、威尔士以及西部的地方御前会议的开支；前些年英国海军在战争的阴霾下进入战备状态产生的开支；在加莱范围内以及抵抗苏格兰的过程中城镇和要塞的费用；在南部和东南沿海的港口的重大建设项目；重修多佛港的费用，超过了预算的实际开支部分；维持驻扎在爱尔兰的军队的开支；总的改良装备的开支（铸造枪炮，贮存弓箭、箭、火药等）；修葺威斯敏斯特教堂；同神圣罗马帝国决裂而造成的不可思议的开支。^[45]议会在接下来通过的法案中，除了总的改良装备开支和修葺威斯敏斯特教堂这些细小开支以外，几乎批准了克伦威尔上面所列的全部开支。都铎王朝早期，按照封建习惯征税已经不再重要。克伦威尔被迫在特殊的时期找到一个征税的办法，维护国内和平成了都铎王朝早期国王最有效的征税宣传口号。^[46]

从上面都铎议会批准的征税细则可以看出，战争开支占了议会批准的税收的绝大部分，这也说明战争为都铎王朝早期君主的财政实践提供了机会。

亨利八世在去世前几年仍继续以战争为借口操纵议会批准征税。1545年召开的议会再次被说服，通过1 项补助金以及2 次1/10 税和1/15 税。^[47]这次补助金按照以前的标准分两年缴纳。最后补助金征收了196 000 英镑，1/10税和1/15 税总共征收了29 000 英镑。^[48]

都铎议会在战争期间批准征收1/15 和1/10 税与补助金来弥补财政的不足。可是在和平时期，受中世纪王室财政传统的影响，都铎国王越来越难以负担日渐庞大的政府部门开支。因此在和平时期也有财政税收的要求。臣民逐渐支持国王在和平时期的征税。于是，中世纪王室财政传统，即“国王靠自己过活”的原则，在都铎王朝早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财政税收在和平年代和战争期间的常态化，表明英国的财政税收开始摆脱中世纪王室财政传统的窠臼，向近代税收发展。都铎王朝在1512年到1523年基本上没有发生大的战乱，处于和平时期。其间，亨利八世在克伦威尔的支持下，尝试在没有战争威胁的和平时期征税以满足政府正常开支。然而，此举最终未能成功。

尝试在和平时期征税的实践失败之后，亨利八世继而在克伦威尔的辅佐下没收教会财产来增加财政收入。到了1539年，克伦威尔感觉到有能力而且也不得不采取这一措施。用于镇压北方叛乱的军事开销很大，国家防御的财政要求几乎把财政署压垮了。克伦威尔在1539年会议上曾经尝试征收一次补助金，但是最终没有得到议会批准。^[49]

因为战争耗费了大量的财政收入，亨利八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处在破产的边缘。事实上，在他统治的38年里只有11年是战争年代，但其他时间仍然处于战备状态，军费开支的水平一直摇摆不定。在亨利八世统治的前10年，每年宫室的正常支出是60 000 英镑，但是在1513年达到了近700 000英镑，战争在3年里产生的军费开支超过100 万英镑。1522—1523年琐碎的战事花费了400 000 英镑，其中有352 000 英镑是沃尔西采取强迫贷款的方式筹到的。1523年，沃尔西被迫向议会申请800 000 英镑的财政支持。当1525年亨利八世可以利用法兰西一世在帕维亚失败的绝好机会反击时，他却因为无法支付军事开支而被迫放弃了反击。沃尔西因为一项强迫贷款激起了纳税人的反抗，这让亨利八世处于更加尴尬的境地。^[50]

在都铎王朝早期军事压力下，财政税收领域发生了一些变革。例如，英格兰银行在英国同法国和苏格兰的9年战争中最终确立起来。

战争促使亨利八世制定了一个新的补助金形式和评估标准。由于传统的议会税是征收土地价值的1/15 和动产的1/10，此项税收产生的财政收入已经非常少，每次只有30 000英镑。亨利八世在没有放弃1/15 税和1/10 税的情况下，开征补助金。这是一个针对个人财产的税种，以国王的调查员对个人财产的评估作为征税的依据。这一方法被认为更加公正和有效。此后，补助金成了标准的议会税。^[51]在封建生产关系衰落的情况下，上述这种以个人财产的多少为纳税标准的税收是英国税收史上的一次进步。依据这样的标准，在商品经济中发展壮大起来的市民阶层被纳入国家财政税收体系中。

综上所述，战争为都铎王朝早期君主的财政实践提供了客观前提。在战争期间，无论是征税次数还是君主的财政收入都远远高于和平时期，这为都铎王朝早期君主操控议会以及国家治理提供了契机。

【注释】

[1]Lacey Baldwin Smith，This Realm of England 1399-1688，Houghton Mifflin Company，2001.p.96.

[2]长期以来，学界对“国王靠自己过活”的论述往往限于中世纪时期，鲜有将此原则用于解释近代以后的英国。而在具体的实践中，政府开支和国王开支往往没有清晰的界限，所以政府的日常开支（除战争以外）也迟迟得不到公众的支持。直到1688年光荣革命以后，英国人才最终完全承担了政府机构开支的责任。参见Frederick C.Dietz，An Economic History of England，Henry Holt and Company，1942.p.158.

[3]Frederick C.Dietz，An Economic History of England，Henry Holt and Company，1942.p.177.

[4]B.P.Wolffe，The Crown Lands 1461 to 1536，George Allen and Unwin Ltd，1970.pp.30-31.

[5]王室开支和政府开支是两个不同的财政收支体系。按照中世纪传统，英国王室开支主要依靠来自王领的收入，只有战争等国家层面的开支才需要由全体国民支付。但是由于在实际的操作中，无法具体区分王室开支和政府开支，因此，除特别章节外，本书在财政收入中王室开支和政府开支不做具体的区分。

[6]J.R.Lander，Government and Community England 1450-1509，Edward Arnold，1980.p.67.

[7]J.D.Alsop，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Tudor Taxation，The English Historical Review，Vol.97，No.382（Jan.，1982）.

[8]Frederick C.Dietz，English Government Finance 1485-1558，Frank Cass and Co.Ltd，1964.p.78.

[9]Roger Lockyer，Tudor and Stuart Britain，1471-1714，ST.Martin's Press.p.25.

[10]Frederick C.Dietz，English Government Finance 1485-1558，Frank Cass and Co.Ltd，1964.p.88.

[11]Frederick C.Dietz，English Government Finance 1485-1558，Frank Cass and Co.Ltd，1964.p.88.

[12]Frederick C.Dietz，English Government Finance 1485-1558，Frank Cass and Co.Ltd，1964.p.90.

[13]22 Hen.Ⅷ.Cap.18.转引自The Reign of Henry the Eight.p.24.

[14]Proceedings of Ordinances of the Privy Council，Vol.Ⅵ.p.35.转引自James Anthony Froude，History of England from the Fall of Wolsey to the death of Elizabeth，Charles Scribner's Son，1906.p.45.

[15]James Anthony Froude，History of England from the Fall of Wolsey to the Death of Elizabeth，Charles Scribner's Son，1906.pp.45-46.

[16]此说法有待考证。不过亨利八世执政期间的私人开支确实很大，至少在欧洲来说是比较大的。笔者对此说法表示怀疑，但是这并不否定亨利八世私人开销数额很大这个不争的事实。

[17]James Anthony Froude，History of England from the Fall of Wolsey to the Death of Elizabeth，Charles Scribner's Son，1906.p.45.

[18]Helen Miller，Henry Ⅷand the English Nobility，Basil Blackwell Inc，1986.p.250.

[19]Helen Miller，Henry Ⅷ and the English Nobility，Basil Blackwell Inc，1986.p.251.

[20]Helen Miller，Henry Ⅷ and the English Nobility，Basil Blackwell Inc，1986.p.39.(www.xing528.com)

[21]16世纪的“军事革命”是迈克尔·罗伯特在20世纪90年代首先提出来的。他把该时期称作“军事革命”的时代，其表现为四个方面：一是战略的变革，二是策略革命，三是该时期战争规模的巨大增长，最后是战争对于社会所造成的引人注目的影响。

[2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 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18 页。

[23]［英］亚当·斯密：《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下，郭大力、王亚南译，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第270 页。

[24]马克垚：《封建经济政治概论》，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277 页。

[25]H.G.Koenigsberger，George L.Mosse，G.Q.Bowler，Europe in the Sixteenth Century，Longman，1989.p.278.

[26]J.D.Alsop，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Tudor Taxation，The English Historical Review，Vol.97，No.382（Jan.，1982）.

[27]参见马克垚：《封建经济政治概论》，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277 页。

[28]J.R.Lander，The Limitations of English Monarchy in the Later Middle Ages，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88.p.15.

[29]David Harrison，Tudor England，Cassell and Company Ltd，1953.p.63.

[30]Frederick C.Dietz，English Government Finance 1485-1558，Frank Cass and Co.Ltd，1964.p.104.

[31]Frederick C.Dietz，English Government Finance 1485-1558，Preface.Frank Cass and Co.Ltd，1964.

[32]Frederick C.Dietz，English Government Finance 1485-1558，Preface.Frank Cass and Co.Ltd，1964.

[33]Frederick C.Dietz，An Economic History of England，Henry Holt and Company，1942.p.153.

[34]数据来源Frederick C.Dietz，English Government Finance 1485-1558，Frank Cass and Co.Ltd，1964.p.26.

[35]［英］亚当·斯密：《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下，郭大力、王亚南译，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第380 页。

[36]Penry Williams，The Tudor Regime，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9.p.64.

[37]Penry Williams，The Tudor Regime，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9.p.67.

[38]Penry Williams，The Tudor Regime，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9.p.69.

[39]H.A.L.Fisher，The history of England from the accession of Henry Ⅶ to the death of Henry Ⅷ（1485-1547），Longmans，1910.p.469.

[40]H.A.L.Fisher，The History of England from the Accession of Henry Ⅶ to the Death of Henry Ⅷ（1485-1547），Longmans，1910.p.470.

[41]S.B.Chrimes，Henry Ⅶ，Methuen London Ltd，1984.p.204.

[42]James Anthony Fronde，History of England from the Fall of Wolsey to the Death of Elizabeth，Charles Scribner's Son，1906.p.44.

[43]R.W.Hoyle，Taxation and the Mid-Tudor Crisis，The Economic Historical Review，New Series，Vol.51，No.4.（Nov.，1998）.

[44]H.A.L.Fisher，The History of England from the Accession of Henry Ⅶ to the Death of Henry Ⅷ（1485-1547），Longmans，1910.pp.198-199.

[45]G.R.Elton，Studies in Tudor and Stuart Policies and Government，Vol Thre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3.p.222.

[46]G.R.Elton，Studies in Tudor and Stuart Policies and Government，Vol Thre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3.p.218.

[47]Penry Williams，The Tudor Regime，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9.p.67.

[48]Schofield ，Table，40.转引自Penry Williams，The Tudor Regime，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9.p.67.

[49]G.R.Elton，Studies in Tudor and Stuart Policies and Government，Vol Thre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3.p.220.

[50]David Loades，Tudor Government：Structures of Authority in the Sixteenth Century，Oxford，1997.p.61.

[51]David Loades，Tudor Government：Structures of Authority in the Sixteenth Century，Oxford，1997.p.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