贷款和捐赠：都铎王朝的重要筹款方式

贷款是都铎王朝早期特别是亨利八世统治时期的一项重要筹款方式，一般发生在战争等紧急状态下，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缓解地产收入和税收收入不足的财政困难。本国工商业者的雄厚财力以及欧洲发达的金融市场是都铎君主使用贷款筹集资金的经济前提。贷款的对象包括贵族、商人以及城市金融业者等。相比其他财政收入，贷款的最大特点是筹款速度快，国王具有绝对的决定权。

中世纪时期，贷款行为有悖于基督教教义。因此，高利贷在中世纪是被禁止的。到了都铎王朝早期，高利贷仍然是被禁止的。例如，1487年的都铎议会就强调禁止高利贷。不过到了1545年，该传统得以改变。反对高利贷的教义已经变得没有力量和法律效力，因此他们被取消，贷款利率固定在10%。^[82]

作为都铎君主的财政特权，贷款和捐赠与议会税的区别在于前者无须经过议会批准，君主凭借自己的特权向臣民征收。^[83]都铎君主无论对贷款和捐赠对象还是征收数额都有完全的决定权。贷款在名义上需要偿还。例如，亨利七世对强迫的贷款总是偿还的。^[84]不过到了后来，在亨利八世操纵下，议会以法案的方式免除了国王的一些贷款，还款成了空头支票。捐赠在名义上是不用偿还的，不过其征收的次数比贷款要少，在都铎王朝早期仅征收过3 次，分别是1525年、1545年和1546年。

贷款是中世纪遗留下来的君主享有的特权，也是君主相比封建贵族在支配资金方面所具有的优势。都铎王朝早期，相比王领收入和税收而言，依靠短期贷款筹集财政收入的最大特点在于不受农业生产的季节性因素影响和议会的限制，国王在急需财政资金的紧急时刻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筹集到巨额的资金支持。1520年，一种全新的贷款方式被引进到西欧，这就是国债的开始。^[85]

都铎君主向国内贷款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是派专员直接同有钱人取得联系，并且指导他们提供贷款；二是划定一个比上述人群财富少的群体。16世纪早期，直接贷款最主要的例子就是向伦敦商人如博维斯（Bonvisi）和卡瓦尔坎蒂（Cavalcanti）贷款，以及一些外国人。伦敦是都铎君主最主要的国内贷款对象。1487年伦敦市借给亨利七世4000 英镑，1488年7月借出2000 英镑。1489年2、3月借出4700 英镑，8月份借出1000 英镑，1490年借出2000 英镑。^[86]

都铎王朝早期的贷款起初是面向国内的。国内的贷款对象是本国的富裕阶层，以伦敦的商人为主，始于亨利七世即位后的第二年和第三年。1486年到1487年，由于不能立即满足因迎娶约克的伊丽莎白而去北方旅行以及镇压叛乱等突发事件产生的大量财政开支，亨利七世不得不以个人名义向国内有钱人贷款。1486年底，亨利七世指派的专员带着国王的署名信到全国各地去筹款。虽然此次筹集到的钱数量不多，但是却意义重大，因为这是第一笔强制征收的贷款。1489年初，亨利七世又一次派出专员到各地贷款。从亨利七世的首次贷款程序可以看出，贷款其实是以国王个人权威和信用为担保的，带有国王署名的信就可以表明这一点。

贷款和捐赠最终对亨利七世的财政收入做出多大贡献，这是很难评估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亨利七世的大部分短期贷款都偿还了，并未给他带来长期财政支持。1490年，亨利七世宣布停止所有形式的短期贷款。不过可以断定，亨利七世从15世纪90年代起寻找到了可以满足日常开支的其他财政来源。据称，1491年的捐赠最后募集了48 000 英镑。但是1492年进攻法国的开支达到了这个数额，所以这次捐赠所剩无几。^[87]

都铎王朝早期的贷款主要是短期的，因此利息并不固定，为10% 到18% 不等。这些贷款都是短期的，一般是12 个月甚至是更短，并不能从长远角度来减轻国王的财政负担。^[88]亨利八世执政期间大举外债，直到去世时仍有大笔的短期贷款未偿还。

都铎王朝早期缓慢的财政机制也是亨利七世求助贷款的一个客观原因。在博斯沃斯战役中胜利之后，亨利七世的财政需求就从未满足过，他只好求助短期贷款。亨利七世不可避免地从一开始就要举债。在远征开始之前，他为了举债就把人质留在巴黎作为抵押品。布列塔尼公爵被允诺只要国王在战争中取胜就可以得到10 000 克朗。亨利七世在即位的第一年向个人、意大利商人、加莱的商人和伦敦市贷款，这些大都是短期贷款，总额超过了10 000英镑，而且所有都偿还了。^[89]

这些贷款行为大部分是自愿的，不过也有非自愿的情况。在图章信（Signet letter）的压力下，一些个人无奈之下把钱借给都铎国王。这些可能会偿还，但是不用经过议会批准。很难断定以图章信的名义的贷款是否是现代意义上的“强迫”。对于个人而言，拒绝图章信的要求无疑是很困难的。^[90]不过，对于国王而言，最有利可图的是捐赠，这是完全不用偿还的。

16世纪20年代，由于国民对亨利八世的贷款行为不满，此后贷款对象逐渐转向了国外。1528年，当一个新的贷款在人民中间激起了愤怒之后，亨利八世就大量借助于国外贷款。到了亨利八世末期的战争时期，就已经没有可以求助的手段了。1542年4月22日，王玺大臣被命令给汤姆斯爵士和拉尔夫（Ralph）爵士送去盖有国王印章的信。国王在信中请求得到贷款，并许诺在两年内归还。汤姆斯和拉尔夫把这些盖有国王印章的“空白”约定交给那些借钱给国王的人。^[91]

在1542年亨利八世的强迫贷款中，数千封盖有国王私人印章（Privy Seal）的信寄到每个郡的主要委员手中。亨利八世的这些重要封臣被要求向他提供贷款，并许诺在两年内偿还。尽管遭到了来自伦敦的诸多抱怨，这次贷款还是比较成功的，总共贷来了112 000 英镑。神圣罗马帝国的大使报告说，同意贷款的人从未想过这些贷款能够偿还：他们的悲观是合理的，因为都铎议会免除了亨利八世所有应该偿还的债务。^[92]

1542年的贷款比都铎议会批准的任何一项税收都要多，给亨利八世带来了112 229 英镑的收入。1544年底，混乱的财政形势迫使沃尔西尝试一种不还款的形式，叫作捐赠（Contribution）。委托人在1545年1月领命。土地收益在40 先令以上的每个人，或是商品价值5 马克以上的人都要被迫出钱。土地年收益或是商品价值在20 英镑以下的，每1 英镑缴纳8 便士；20 英镑以上的，每1英镑缴纳1 先令。^[93](www.xing528.com)

1545年的捐赠比1542年的贷款还要成功，得到了119 581 英镑。1546年的捐赠对所有土地年收益在40 先令、商品价值15 英镑的人征收。这个利率要比前些年高些：每个月每1 英镑缴纳4 便士，征收5 个月，或是土地年收益每1 英镑缴纳20 便士，每个月每1 英镑缴纳交2 便士，交5 个月。每价值1 英镑的商品缴纳10 便士。除了在战争期间征收的65 万英镑议会税，亨利八世从强迫税收中得到了27 万英镑，这不包括1546年的捐赠，因为无法得知最终的数额。^[94]

亨利八世认为，这次按照征收议会税的方式征收捐赠是不可能的。他对自己能够顺利征收没有信心，这表明亨利八世当时还不知道自己的权力有多大。而事实是，当时的王权已经足够强大，担心征收捐赠会引起广泛的反对是没有必要的。都铎政府也的确完全有效地粉碎了所有抵抗。

1544年以后，亨利八世开始大规模向海外贷款，将贷款对象由国内城市扩展到了国外金融发达地区。此后，安特卫普的金融家取代伦敦商人成为都铎国王最主要的贷款对象。

都铎王朝早期君主的贷款对象发生改变，主要是由以下两个因素造成的。一是国内商业发展还未成熟。16世纪初，尽管英国的商业有所发展，但是相比商业高度发达的安特卫普，英国的商业简直就是一潭死水。因此，国内工商业者的财政能力有限，很难向亨利八世持续提供数额巨大的贷款。二是安特卫普是当时欧洲最发达的金融业城市之一，伦敦市的商人同安特卫普金融家有直接的联系。1544年，伦敦商人博维斯向亨利八世建议，他们可以用自己的信用担保帮助其向安特卫普贷款。伦敦商人斯蒂芬·沃恩作为代理人，帮助亨利八世建立了同安特卫普的金融联系。斯蒂芬·沃恩在1544年帮助政府向安特卫普贷款，随后签订了大额贷款协议。1544年到1546年，沃恩在安特卫普总共贷款272 000英镑。^[95]

1544年贷款的主要目的是筹集资金来维持同法国的战争开支，以及为应对由于国内额外开支激增造成的现金困难。于是，亨利八世将目光投向了安特卫普的金融市场，从此开启了都铎王朝同低地国家金融界的债务往来。双方建立联系，沃恩的牵线是直接原因。不过早在都铎王朝建立之初，伦敦商人就已经开始和安特卫普方面有过合作。伦敦的行会组织在都铎王朝支持下，垄断国内同海外的贸易往来。伦敦布商是和安特卫普建立直接联系最早的组织。伦敦布商致力于建立一个商业联合体，他们自己组织成为一个固定的“商业冒险家”共同体，垄断了伦敦同安特卫普之间的商业贸易。1486年，“商业冒险家”组织得到了都铎王朝的官方认可。第二年，亨利七世授权他们向所有与安特卫普进行贸易的新商人征收费税。^[96]

在都铎王朝的大部分时间里，安特卫普成了都铎国王的主要贷款对象。从1544年亨利八世首次向安特卫普贷款到1574年伊丽莎白最终停止向其贷款，都铎国王有30年的时间一直向安特卫普贷款。之所以持续了如此长的时间，是由于都铎王室财政收入不充足。亨利八世在安特卫普的代理人斯蒂芬·沃恩代表国王成功地签订了协议，此外还向威尔士人贷款100 000克朗。^[97]

德意志的富格尔家族是亨利八世在安特卫普最主要的贷款对象。^[98]1546年亨利八世同富格尔家族签订了协议，向富格尔家族贷款总计152 180 英镑，并许诺在1547年8月15日偿还完毕。其中的92 180 英镑在最后期限归还，而其余的60 000英镑要按照6.5%的利息在1547年1月15日偿还。^[99]

来自安特卫普的贷款对亨利八世贡献很大，他从那里得到的贷款直接解决了两个问题：一是立刻提供了现金，亨利八世在3年的时间里从安特卫普贷款金额不少于100万英镑银币，^[100]而当时亨利八世除了这笔收入外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筹到其他的额外收入；二是将资金流动进行了最小化的处理。^[101]这是因为都铎王朝主要在低地国家购买战争物资，向安特卫普贷款，并在此地消费，减少了资金的流动，降低了交易成本。

来自国外的债务是都铎王朝早期的一个特殊现象。亨利八世即位时，法王路易十二就承认了查理八世对亨利七世的债务。同法国第一次交战以前，法国几乎偿还了全部旧的本金745 000 克朗。1514年，路易十二被迫增加仍未偿还的本金，而且每100 万克朗还要支付10 万的利息，是以前的2倍。法国的养老金也给亨利八世带来了巨额收入。亨利八世将其作为法国对自己的贡品。1518年，法兰西一世非常渴望赎回图尔内（Tournai），因此向英国出价600 000 克朗，同时以补助金的形式支付25 000 法郎。就这样，法国的赔款增加到每年150 000 法郎。1522年，作为保护英国盟友的一项措施，查理五世被迫为法国养老金担保，如果有战争，付款就中止。蒙羞的法兰西一世在1525年在莫尔条约上进行了猛烈的讨价还价。法兰西一世承诺向亨利八世支付2 052 631 克朗，其中包括1 000 000 克朗未偿还部分631 579克朗，赎回图尔内的600 000 克朗还欠的500 000 克朗等。^[102]

1527年4月，又有一次增加法国养老金的新机会。科尼亚克（Cognac）同盟已经建立，法兰西愿意为英国同盟支付更多的钱。英国宣布同法国结盟，作为回报，法兰西根据新条约将每年向英国提供50 000 金克朗以及价值15 000 金克朗的黑盐。1531年到1534年，法国向英国支付养老金。但是到了大约1534年5月或11月后，法兰西在同英国的竞争中占了上风，又加上亨利八世的离婚问题，于是法国停止了付款。^[103]

总之，法国养老金的增加提高了英国王室收入。然而，财政收入和支出之间的细小的差额没有给亨利八世带来积累财富的机会。由于税收的特点，依靠税收在战争和其他紧急状态下提供快速和充足的资金支持是不可能的。出于公共安全的考虑，需要正常的财政收入持续稳定的增长。但是贷款和捐赠以及来自法国的债务是都铎国王增加财政收入的快捷渠道。

由上述论述可以看出，贷款和捐赠等是都铎王朝早期国王应对战争等突发事件的快捷筹款方式。这一财政手段主要体现的是国王的个人财政行为。在这一过程中，国王与本国商人和国外商人建立起债务联系，还控制议会免除自己的贷款，这些都表现出该时期君主的强势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