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TO发布的《2011年世界贸易报告》以“WTO与区域自由贸易协定:从共存到一致”为题,详细阐述了FTA对世界贸易的影响、新的趋势特征,以及WTO可能采取的对策。显然,FTA已经成为WTO不能忽视的现象,对于WTO来说,过去的问题是:FTA是开放贸易还是加强壁垒,它是否会引致多边的开放,是否会造成歧视和不公平贸易,是否会提高交易成本;现在的问题则是:有什么途径可以将FTA控制在更符合多边体系的范畴内?
目前,关于WTO如何控制或影响FTA的对策建议,主要有以下三种:(1)修改关贸总协定第24条、服务贸易总协定第5条和“授权条款”,使之更具有强制性,而削弱其“授权性”特征,对FTA加诸非歧视的严格限定条件,这被称为“硬法途径”;(2)对FTA的备案程序进行改革,使之能达到更透明、更具体和帮助更好理解的目标,这被称为“软法途径”;(3)加快多边自由化进程,以增强成员对WTO的信心;(4)将目前FTA越来越多涵括的与贸易有关的其他议题也纳入多边谈判,以减弱FTA的吸引力。[25]
这些建议来自不同角度,有担心FTA使多边谈判结果毫无意义者,有不太确定得失而持谨慎评价者,也有借机希望能将更多的劳工、环境、知识产权保护等议题塞入多边谈判者。值得注意的是,FTA已经成为一些成员敦促WTO承诺机制做进一步变通的重要工具。因为WTO所奉行的“单一承诺”(single undertaking)不能高效率地完成谈判,在这一轮多哈回合中这一缺陷体现得更明显。一些成员提出,与其让无关紧要的各色人等都参与谈判,不如学学FTA,由少部分关键国家进行关键议题的谈判,即所谓的“重要多数一致”(critical mass consensus)。
不可否认,区域主义仍然是多边谈判中的阴影。20世纪40年代,即使对美国而言也缺乏一个可靠的区域性选择。在冷战对峙的年代,美国政府除了寻求贸易中的获益外,也竭力重新建立西欧、日本以及其他被认为是受到共产主义威胁的薄弱环节的贸易和经济制度,那时GATT是比区域性协定更有效的选择。今天,不仅是欧洲,亚洲、拉丁美洲、非洲、太平洋地区、加勒比海地区都形成了一定的区域性力量。不仅是区域,经济水平相当或者发展阶段相同的国家都能寻找到共同的利益点。这使得WTO的谈判力量图比过去要复杂得多。
尽管WTO有相应的条款涉及FTA的备案与分析,以保证其透明度,但实际上WTO无权在FTA的谈判和签署过程中加诸任何干预和影响。在本轮多哈回合中,有一项谈判主题就是“明晰和完善现有的适用于自由贸易协定的WTO条款”。这项谈判围绕着两方面展开:一是讨论与FTA透明度有关的程序问题;二是希望能确认一些体制性和法律性的实质主题能被纳入多边谈判。前者的谈判是富有成效的[26];后者的谈判则仍然主要是针对GATT第24条的进一步明晰,但却未达成任何协议。
另外,GATT/WTO体系中其他一些制度性问题也有待明确。包括:对FTA中的原产地规则,应当加以约束;也应当补充规定FTA中如何处理农产品关税配额问题,FTA成员是否可以相互豁免适用按WTO要求必须非歧视实施的保障措施;另外,考虑到普惠制的新近变化,是否有必要将特殊与差别待遇拓展至“授权条款”之外。
与WTO的与FTA相关条款的谈判艰难相佐证的是,WTO成员也不太愿意使用WTO的争端解决机制来明晰例如GATT第24条等存在的措辞问题。即使从理论上来说,FTA的签署必然使非成员国的贸易利益受到一定程度的损害,但从未有第三方成员对某项FTA提出质疑。由于目前几乎所有WTO成员(除蒙古以外)都同时是一项以上FTA的成员,所以因为FTA而诉诸WTO的动力也更小。
与FTA的繁荣相比,WTO的多哈回合显得更加迟缓、困难并有一点儿冷清。基于这样的弱势,更多的成员敦促多哈回合谈判尽快达成一些成果,而不要再拘泥于单一承诺。[27]但是,也仍然有许多评论家强烈支持“单一承诺”,重点强调一致同意(consensus)对所有成员的公平性以及最终会促成理性讨论(reasoned argument)。[28]“单一承诺”一直被当作一种理想,代表着对“每一个体组成的群体意志”的尊重。所有成员,无论其数目如何巨大,都被认为是该组织作为长期存在的多边体系的价值。
综上,除了在FTA备案程序和对FTA的研究分析问题(软法途径)上,WTO成员基本同意可以进行细节性的改进外,目前WTO其他试图对FTA进行一定制约的努力都没有任何进展。WTO与FTA并存仍然是未来的主要趋势,但希望FTA能与之保持一致则看来只能是形式上的一致,FTA已经在许多方面超越WTO。并且,FTA是一项仅限于FTA成员之间的特殊安排,所以其本身都必然违反WTO的非歧视原则。可以期许的是,FTA的重叠、交叉和多头并进的形势,也必然推动全球贸易走向更开放。相对于WTO,FTA可能是一种更务实的选择,但没有一个国家因此宣称可以放弃WTO。FTA与WTO的关系,是错综复杂的,绝不是必然的相互阻碍和非此即彼的选择。
【注释】
[1]战后国际体系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国际组织发挥了巨大作用,这一作用反映了美国的权力,特别是其特性、观念和经济利益。对国际组织的认可可以增强其合法性,因而它可以成为霸权国有用的政策工具,因为它实际享有的权利超过了它在法理上应有的权利。(斯蒂芬·D.克莱斯勒:《结构冲突:第三世界对抗全球自由主义》,李小华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60—61页。)
[2]Hedley Bull,The Anarchial Society:A Study of Order in World Politics,London:Macmillan,1977,31.转引自约瑟夫·A.凯米莱里、吉米·福尔克:《主权的终结?》,李冬燕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34页。
[3]Bade Onimode,The IMF,The World Bank and The Africa Debt,The Economic Impact,vol.1,London:Zed Books,1989.以及马克·威廉姆斯:《国际经济组织与第三世界》,张汉林等译,经济科学出版社,2001年,第91页。
[4]UNIDO,Industrial Development Report 2002-2003:Competing Through Innovation and Learning,2002,UNIDO publication identification,number 414.
[5]王中美:《特惠贸易协定与多边贸易协定:一致或侵蚀》,《国际经贸探索》,2013年第3期。
[6]Ravenhill John,2008,“Regionalism”,in John Ravenhill(ed.),Global Political Economy,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72-210.
[7]在过去一些文献中,也会将“自由贸易协定”与“特惠安排”(Preferential Arrangement)通用,指的是单方面给予发展中国家的特殊优惠。但是近十几年,自由贸易协定一词被用于更大的范围,以涵盖超出“自由贸易协定”的非地缘性的少数几个国家和地区之间的贸易自由化安排。
[8]At https://www.wto.org/english/tratop_e/region_e/region_e.htm,(2016-12-8)。
[9]See https://www.wto.org/english/tratop_e/region_e/regfac_e.htm,(2016-12-8)。
[10]“Harper Government Advances Pro-Trade Plan to Open New Markets in 2012”,查自加拿大外交与国际贸易网站,http://www.international.gc.ca/media_commerce/comm/news-communiques/2012/12/27a.aspx?lang=eng & view=d,2013-1-4。(www.xing528.com)
[11]Baldwin Richard,1993,“A Domino Theory of Regionalism”,NBER Working Paper No.4465.
[12]Baier Scott and Jeffrey Bergstrand,2004,“On the Economic Determinats of Free Trade Agreements”,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64(1):29-63.
[13]Ravenhill John,2008,“Regionalism”,in John Ravenhill(ed.),Global Political Economy,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72-210.
[14]Elsig Manfred and Cedric Dupont,2011,“European Union Meets South Korea:Bureaucratic Interests,Exporter Discrimination and the Negotiations of Trade Agreements”,Paper presented at the EUSA Biennial Conference,Boston.
[15]Baier Scott and Jeffrey Bergstrand,2004,“On the Economic Determinats of Free Trade Agreements”,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64(1):29-63.
[16]Krugman,Paul R.,1991,Is Bilateralism Bad?in Helpman,Elhanan and Assaf Razin,A.(eds.),International Trade and Trade Policy:118-140.
[17]Frankel,Jerey A.,1997,Regional Trading Blocs,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Washington,DC.
[18]Peter Egger and Mario Larch,2008,“Interdependent Preferential Trade Agreement Memberships:An Empirical Analysis”,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76(2):384-399.
[19]WTO Trade Policy Review Body,Trade Policy Review:Report by the Secretariat European Communities,WT/TPRS/S/177(Jan.22,2007).
[20]Jagdish Bhagwati,2008,Termites in the Trading System,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1]Jo-Ann Crawford and Roberto V.Fiorentino,2005,The Changing Landscape of Regional Trade Agreements,Discussion Papers No.8,WTO Secretariat.
[22]Estevadeordal Antoni,and Kati Suominen,2003,“Rules of Origin:A World Map”,Paper prepared for the Seminar of Regional Trade Agreement and WTO,November 14.
[23]Panagariya,A.,2000,“Preferential Trade Liberalization:The Traditional Theory and New Developments”,Journal of Economic Literature,XXXVIII(June):287-331.
[24]Mayer,T.and Zignago,S.,2005,“Market Access in Global and Regional Trade”,Paris,CEPII Research Center,CEPII Working Paper.
[25]WTO,2011 World Trade Report,English Version pp.189-191.
[26]有关透明度的改进,包括在备案程序上要求WTO的自由贸易协定委员会可以“考虑”,而不是“审查”或“评价”通报上来的FTA,这也反映了各成员并不希望新的FTA备案机制“武装牙齿”,即仍只是个软法(WT/L/671)。
[27]单一承诺要求:本轮回合的所有方面将同时进行(proceed simultaneously),除非全部达成协议否则将一事无成(与乌拉圭回合规则相同),而且必须是所有成员都接受,谈判结果才真正生效。
[28]Loren A.King,“Deliberation,Legitimacy and Multilateral Democracy”,Governance,Vol.16,No.1.2003,p.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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