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 竹
对于商郧路,我一直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1992年,参加工作时间不长的我,来到商郧路调研工作。快到端午节了,路边的麦子,黄黄绿绿,眼看就要收割,“快黄快割”的鸟声此起彼伏。在双庙岭那道高高的山梁上,我们迎面碰到了一个步行而来的中年汉子。他姓卢,是商南段人,常年在这条路上蹲点。每天,每月,每年,他就在这条路上走着,看着,指挥并组织沿线的道工填坑补辙。如火的阳光,把他的脸晒成了古铜色;粗糙的山风,在他的额头留下深深的痕迹。当我们交谈了一阵离开时,他那爽朗的笑声,还一直在我的耳边回荡。
在马蹄店道班,我见到了刚刚出工归来的程昌银班长。他曾在老山前线立功入党,也参加过商郧公路改造大会战。从他的介绍中,我了解到,商郧路1988年全线建成通车后,娇嫩得如同婴儿,一下雨,一跑车,这儿溜,那儿坍,到处是补不完的坑和辙。守护在这条路上,天天吃着灰尘的主力军,便是民建工,全称是“民工建勤代表工”。他们身份是农民,干的比正式养路工多,工资比正式工低得多。特别是,马蹄店附近产有水晶,当地人一天掏腾水晶下来,少说也要赚20元钱。也许,为了那份固定的工作和工资,也许,还有那份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对公路的感情,在这个班上当了多年民建工的张学忠,又将自己的儿子带进了养路队伍。
后来,从内部刊物上,我了解到,这年春天,商南段对道班实行联路计酬,由于未完成备料任务,全班的工资被扣发了,班上的民建工,一月领到手的工资,最高35元,最低仅有29元,一名民建工赌气跑回了家。这时,刚刚上任班长的程昌银,步行十多里山路,请回了这个同事,又带着大家在丹江边连吃带住,整整干了一个月,超额完成了备料任务,让大家拿回了扣发的工资。
写这条简讯的人,是商南段工会副主席吴太柏。他在商郧路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积劳成疾,去世前,一直在段上兢兢业业地工作。而那个当年赌气回家的民建工,正是他的儿子,后来接过了父亲手中的洋镐,也成了一名民建工。
第二年春,程昌银作为全省公路系统的好班长,参加了总段“3·18”大会。他也带来了他的妻子,住在当时那个破旧的招待所。他们的儿子,前不久因病去世,妻子经受不住这一打击,精神几欲失常。段上出于照顾,特意安排这夫妻俩一起来商州,边开会,边散心。我与程昌银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他的双手,依然那么有力,他的表情,充满坚毅。
1996年,全省新一轮路网调整开始。按照路网调整方案,商郧路将于10月份交给地方养管,正式工将全线大撤离,只有民建工将继续留在这条路上。就在8月上旬,商郧路经历了一次惨重的水毁。得知消息的那个星期天上午,在范段长的带领下,我与电视台的翁记者,匆匆地前去踏勘灾情。
一路上,我的心情十分复杂。那几年,我先后写了程昌银的通讯《他心中唱着一首歌》,写了商郧路湘河丹江大桥建成通车、商南段狠抓山区公路养护质量、1995年新铺5公里油路等相关新闻报道。这条路上的每一次变化,都会让我莫名地兴奋,并引起我的高度关注。得知它要交出,那种难舍难分的情怀,在我的心里一直挥之不去。
在段机关,我们找到小蔡,得知水毁最严重的路段在湘河、泊河、魏家台一带。我们一人吃了一碗面条,随即向商郧路进发。在湘河道班,我们遇见了王班长,今天将由他给我们引路。头天黄昏水毁后,他立即上路巡查,打了一个来回,将商郧路的第一手灾情第一个报到了县段。
从此向前,我们只能步行了。小蔡他们,拿着卷尺,带着小黑板,在每一处水毁点,测量,记录,然后将桩号写到小黑板上,由翁记者录像。一些路段,被沟里来的洪水冲成了河滩;一些路段,被河里涨起的洪水揭掉了路面,只剩下犬牙交错的石床;一些路段,过去是行车的路,现在是水流的潭。还有一些路段,被垮坍下来的土石堆得满满当当。
这里的河水就是这样,当它温柔得如同一条缎子时,它那香甜的乳汁,哺育着两岸的人民。而当它暴怒时,它是灾难和噩梦。大雨整整下了一夜加大半个白天,昨天黄昏时分,裹挟着巨石和浪渣的洪水来了,一切,在它面前弱不禁风。而此时,一位农妇正在河边一声声地捶衣,她告诉我:“我们这地方,几乎每年都要遭灾,怕是名字起得不好呀。”她的神情里,充满忧愁。她的脚下,那条河流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河滩上的沙石也格外洁净。(www.xing528.com)
那几天,范段长一直感到不舒服,一路上喝了两次药。特别是,他风湿性关节炎犯了,不敢挨冷水,走路一瘸一跛的。那天晚上,我们来回走了五十多里,到停车处已是晚上十点。我们在暗夜里摸黑走了三个多小时,四处是黑乎乎的山影,耳边是哗哗的河水,远处偶尔有一灯如豆。我们打着手电,一会儿过河,一会儿上坡,一会儿在树丛里钻,一会在泥地里爬。路过一道弯时,抬起头,半牙月亮从高高的山顶探了出来,它被涂上了血红色,旁边的云彩镶了金边,转了弯,四野里又一片漆黑了。
当晚,我们赶到商南县城,一觉睡到次日天亮。我浑身酸疼,脚底起了几个血泡,膝盖疼得不敢迈步。而小蔡他们,昨晚上回来,又加班加点,汇总出初步灾情。范段长让我先看,我觉得统计分类还不太细。范段长笑着对我说:“你说不行,那就重弄。”
第二天,我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西安,请省公路局的领导观看商郧路的水毁录像。后来,商南段用了三四天时间,恢复了商郧路的便道通车。商郧路也在这年10月,顺利交了出去。此后,商郧路的路况一直很差。到了1998年,我随全省交通系统的笔杆子们去游武当山,选了这一条路,中午12点从商州出发,经商郧路到达赵川镇时,已是暮色苍茫,一片灯火。我们在商郧路上,整整耽误了三四个小时。待到武当脚下,已是次日早六点多。归来时,大家一致提议改走河南境内,放弃了商郧路这条“捷径”。
我以为,自己从此与商郧路将越来越远。但是,机缘凑巧,商郧路102公里油路铺筑国债项目,在2003年,由马仁照副市长主持,交给了公路管理局承建。
干线的施工队伍,去承建地方公路,其中的风险不言而喻。我们的施工队伍,在国家补助资金缺口较大,地方无配套资金,无集资摊派,无投工投劳的特殊情况下,实现了质量标准不降,投资不超,进度不拖,并于2004年11月,在老百姓欢庆的锣鼓、喜庆的秧歌中建成通车。
次年夏,我再次随齐局长前往商郧路调研工作。商郧路本就是陕西通往湖北十堰、武当的一条便捷通道,通车后很快吸引了大量的车流,沿线也新开了不少厂矿,使这条路变得繁忙起来,但是,超限车辆的任意行驶,也给这条路带来新的灾难。
在个别路面病害较为严重的上下坡,齐局长下车后,细细地弯腰察看,看到 一些路面被重车揭离了皮,他的心情十分沉痛。归来时,我们在大古洞的那道高梁上停下小憩。当地一位老者,在这里建造了一个高山花园。他家的院子用篱笆围了起来,开满了牛尾巴花,院子里栽了许多花卉和果树,房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根雕,让人目不暇接。这个房主人,躺在竹躺椅上,悠闲地喝茶。在那里,齐局长语重心长地叮嘱我们:应当在商郧路进行治超,如有机会,将它收回来,好好地改造升等!
那之后不久,齐局长就退居二线了。但是,他对这条路的期待,在新领导的呼吁奔走下,在有关部门、单位的关心支持下,已经成为现实。我们先后在商郧路设立了S桩,建立了劝返点、卸货点,并将它纳入了省道养管的版图。它的二级路改建,也列入议事日程。但愿,在我们手上,商郧路将挺起脊梁,化作彩虹,在丹江南北,在层峦叠嶂的新开岭上,在老区人民的笑脸上飞扬!
到了那时,我,一定会带上儿子,来到这个我们痛过并快乐过的地方,告诉他,我们那些老公路人,与这条路一起期待,一起成长的故事。
(商竹,商洛公路管理局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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