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熙年间,白银流入量减少的原因是海外贸易的衰退。由于体现海外需要的白银流入通道几乎闭塞,出口品生产者的收入减少,不能买东西,因此对其他产品的需求也减少,通过这样的锁链式反应,收入减少波及国内经济的末端。与此不同,道光年间的海外贸易并不衰退。比如,当时大宗贸易的茶叶对英国每年出口值在19世纪20~30年代从1200万元增加到1600万元,经过鸦片战争时期的短期减少,在40年代再度增加,达到2000万元以上。茶叶等出口品的生产者未必因白银流出而直接受到打击。那么,白银流出如何影响到中国国内经济呢?
对这个问题,当时官僚已经提出相当敏锐的看法。林则徐在道光十八年(1838年)的奏文中指出:
臣历任所经,如苏州之南濠、湖北之汉口,皆阛阓聚集之地,叠向行商铺户暗访密查,佥谓近来各种货物,销路皆疲,凡二三十年以前,某货约有万金交易者,今只剩得半之数。问其一半售于何货,则一言以蔽之,曰鸦片烟而已矣。此亦如行舟者验闸河之水志,而知闸外泄水之多,不得以现在行船尚未搁浅,而姑安于旦夕也。臣窃思人生日用饮食所需,在富侈者固不能定其准数,若以食贫之人,当中熟之岁,大约一人有银四五分,即可过一日。若一日有银一钱,则诸凡宽裕矣。吸鸦片者,每日除衣食外,至少亦须另费银一钱。是每人每年即另费银三十六两(略)若一百分之中,仅有一分之人吃食鸦片,则一年之卮漏即不止于万万两。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里林则徐假设一般庶民的可支配收入(disposable income)有“准数”(每日银四五分乃至一钱)。林则徐注意到可支配收入的用途如何——如果买一般商品的话,各种货物的销路顺畅,但如果买鸦片的话,各种货物的销路反而缩小。他指出,连在最繁华的地方,一般商品也竞争不过鸦片,各种货物“销路皆疲”。与康熙年间相比,人们也慨叹销路缩小,但当时惯用的描写是“有千金之产者,尝旬日不见铢两”“中产之家,尝旬日不睹一金,不见缗钱”“迩来家家穷困……求其真正富足者,百家之中,不过一二家而已”,等等,即人们可支配收入减少,连富家也根本没有钱用的情况。(www.xing528.com)
康熙年间和道光年间的不同在何处?简单地说,康熙年间的“银荒”被认为是流入量减少及其波及的结果,但道光年间的“银荒”被认为是流入量和流出量之间的逆差。借林则徐的比喻来讲,在道光年间,“水”在不断流入“闸河”(即地方经济)的同时,又不断流出于“闸河”。“水”的流动十分顺畅,流来流去的总量也相当可观。在流来流去的过程中,供给各个地区的水量会因时因地不同,与康熙年间的全盘不足有不同。
倪玉平在近年有关关税的翔实研究中,批评“道光萧条”论,指出:“在嘉庆道光时期,关税征收仍然保持在500万两左右的水平,相较于乾隆时期并没有出现大幅度的下降……不能通过嘉道时期关税收入的变化,来论证‘道光萧条’。” 据他制作的关税统计,道光年间的长距离商品流通的活跃程度的确不亚于嘉庆初年。但流通的活跃不一定意味着“萧条”根本不存在。倪玉平的研究促使我们思考,“萧条”概念与活跃的商品流通能否两立?道光年间根本不存在“萧条”吗?还是道光年间经济情况还可认为是一种“萧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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