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茶叶竞争：探究华茶丧失全球市场霸主地位的原因

茶为国饮，历史悠久。至19世纪初，中国独霸世界茶叶市场二百年之久。1830—1833年，华茶输出价值占中国出口货物总值93.9%，其中1832年，中国出口茶叶达400320担。中国对英国贸易每年顺差二三百万两白银。第一次鸦片战争不仅没有改变中国对英国贸易顺差的格局，而且华茶出口增长更加迅猛，从1846年的46746千磅递增到1856年的63278千磅。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华茶输出数量继续增长，1870年为138万担，1880年增加到210万担，1886年更达222万担，创下近代茶叶出口数量的最高纪录。然而1886年以后，华茶因严重的质量问题出口急转直下。

华茶质量安全问题由来已久。从19世纪起，英国就开始培养验茶师，在茶叶进出口口岸从事质量检验活动，后来发现所饮的茶为存在质量安全问题的“谎言茶”。1847年，英国发现进口的“谎言茶”达10万磅。1848年，英国东印度公司派遣罗伯特·福琛深入中国内地，窃取茶叶种植、烘焙技术，以便在印度发展茶业。在一家茶叶作坊内，福琛惊讶地发现，工人们撒入一种有颜色的粉末，能让茶叶显得更绿。后来发现这是一种来自德国的绘画颜料——普鲁士蓝，即亚铁氰化铁，一旦进入人体，将严重损害呼吸器官。1851年，在伦敦世界工业博览会上，英国人大张旗鼓地向全世界公布了样品的化验结果。一时间舆论哗然。有了科学的质量检测结果，英国理直气壮地设立贸易壁垒，规定所有未经过验茶师检验的茶叶，海关一律不予放行。

一方面，长久以来中国茶业以小农经营模式为主，“皆零星散处，此处一二株茶树，彼处三两株茶树”现象非常普遍，质量全凭茶农控制；另一方面，茶叶掺假作伪现象越来越严重。张之洞为此斥之：“侥幸蒙混，制造粗率，烟熏水湿，气味不佳，兼以劣茶掺杂。”当时掺假作伪形成了一套“技术”，手法主要有三种：第一种是“作伪茶”，在茶叶里掺入白蜡树叶和柳树、冬青等其他外形类似的树叶作伪，甚至掺入带有毒性的黑刺李树叶，以假乱真；第二种是“掺杂茶”，把混合陶土、石膏和铁屑等掺入茶叶中以增重；第三种是“回笼茶”，将喝茶后废弃的茶渣晒干，放在烧热的铜片上烘烤至恢复原来的颜色，以旧充新，然后把好茶与劣茶混合、搭配销售。

正是在这个时期，欧洲已经高度重视食品掺假作伪问题，现代食品立法和监管体系正从萌芽向成熟快速发展。1860年7月，英国议会通过温和的《地方政府打击食品和饮料掺假议会法》，这是近代以来英国“第一部试图管理所有食品的单一立法”。1872年，英国通过《禁止食品、饮料与药品掺假法》。1875年英国议会颁布《食品与药品法》，该法令第30条对进口茶叶检验和茶叶货物处理做出规定：“所有进口的茶叶，在抵达大不列颠和爱尔兰的港口后，要接受由海关专员任命的检查员的检验，并要得到财政部的批准，当检查员认为必要时，可以将茶叶样品以适宜的速度提交给公共分析师进行分析。”自此，英国进口茶叶在口岸和市场实行双重检验，即使伪茶千方百计逃过英国海关署的检查，在国内一样会受到稽查和检验。自1875年《食品与药品法》实施之后，英国国内市场上茶叶质量明显改善，掺假作伪现象基本消失。美国也越来越重视食品掺假问题，1897年通过《茶叶进口法》，要求海关检查所有进口茶叶，费用由进口商支付。1915年，民国政府农商部在赴美考察报告中写道：美国不准着色茶进口，各海关处均备有验色器具，一经验出，均在禁止之列。(www.xing528.com)

而印度不断从中国引进茶种，学习中国茶叶种植和加工技术。英国专门派人潜入中国收集茶子、调查种茶方法，加紧在印度植茶。1874年以前，印度茶叶每年出口英国仅100万～200万磅，但是1875年后以每年300万～400万磅的速度增长。在中英茶叶贸易量下降的同时，在英国人扶持下，印度借机规模化发展，阿萨姆、大吉岭和锡兰等茶叶品牌迅速走向世界。1856年起，日本茶开始少量输入美国，因无杂物且品质纯洁，大为购者所欢迎，输出量不断增长。1889年，在英国市场上，印度茶叶首次超过华茶，中国失去主要丝茶输出国的地位；在美国绿茶市场，华茶则受到日本茶排挤。时人指出：“今则红茶植于印度，而中国红茶之利半为所夺矣。绿茶植于日本，而中国绿茶之利又半为所夺矣。”华茶质量衰退直接导致当时中国出口锐减，1895年中国进出口总值达白银3.1亿余海关两（1海关两合1.558银圆），而此时中国外贸逆差达2840万海关两白银，让刚刚经历了甲午战争失败的中国雪上加霜。1900年，印度茶叶在英国市场占有率为50%，锡兰茶占36%，中国茶叶只占10%。

鸦片战争后，中国国力衰弱，商品质量水平总体落后，掺假作伪现象层出不穷。而此时政府根本无力顾及质量安全，无法建立国内监管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