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捷教授:我要澄清一下,刚才实际上没有讲完就被打断了。刚才主持人提的问题很好:经济学的科学性在什么地方?左老师说得很好,取决于对现实问题是否能够做出有效的回答。
刚才我谈的一个最根本的问题,就是市场经济的协调问题。因为在冷战以后,市场经济成为某种普世价值,绝大多数国家和地区都接受市场经济,所以必须对市场和竞争的作用有一个正面的回答,这是检验一个经济理论好坏的一块试金石。新古典经济学好像给了一个回答,但这个回答是一个完全意识形态的回答。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对市场经济做了一个病理学分析,没有对市场和竞争的正面作用做出一个充分的阐述。正是因为对这两种理论不满,我们就引出第三种理论,即演化经济学。演化经济学提出了一个协调论,认为市场经济有可能持续地再生产下去。但是,靠什么?除了国家干预,内生地促进经济发展的,是技术创新。我们所说的不是金融工具创新,而是技术创新。
左大培研究员:现在的问题是,创新和协调是两个不同层面的问题。怎么协调?比方说,我们通常讲的民主,是一种协调方式;统治关系,即治理关系,是另一种协调方式。市场是市场交换占主流的一种协调方式。政府综合使用好几种协调方式,但恰恰没有市场。比方说,一个民主国家的政府,其议会是平等的人通过民主方式商讨决策的地方,法院是一个独裁的地方,政府是一个执行机构。当然还有别的协调方式,如乡规民约,这些都是协调方式。所谓经济体制、经济制度,就是各种协调方式以其特有结构结合起来的一种东西。从有人以来,就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协调,而且,这些协调方式的结合,越来越复杂。所谓演化,就是越来越复杂。
在这个过程中,创新起什么作用?创新是一个技术层面的概念。回到马克思那里,创新是生产力,协调就是人与人的关系。
贾根良教授:我对孟捷教授和左大培研究员的观点做一个评价。实际上,孟捷教授是从理论范式来看,新古典能够实现自动协调,在马克思主义方面,协调是指政府方面的协调,但是这两个方面都走了极端。对于孟捷教授提出的协调论,我的理解是:在冷战思维之下,新古典和马克思主义的概念位于左右两个极端,都不能解决市场经济中存在的问题。从经济史来看,经济越来越表现为一种混合经济,即市场和政府都存在。演化经济学特别强调非市场协调机制,如孟捷教授所说,新古典基于虚假的假定,认为自动能够达成均衡,马克思主义认为不可能达到。实际上,演化经济学作为第三种经济学范式,所强调的是:经济过程实则是一种非均衡过程。非均衡的矛盾和冲突需要非市场的协调机制加以化解。比如说,非市场协调机制,包括NGO(非政府组织)的作用越来越增大。演化经济学还有一种看法:要靠干预之手解决市场自身没有办法自动达成协调的问题。
周文教授:我赞同左老师的观点。孟捷教授将演化经济学归结为创新,我认为协调的方式和创新是两码事。创新更多的是在技术层面上,而不是在利益关系上。
孟捷教授:刚才贾根良教授做了一点解释。通过非市场的调节,或者我将其称作外生因素调节,比如国家的调节或者某种社会调节,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不拒绝,后凯恩斯主义也不拒绝。演化经济学的贡献就在于强调:市场经济除了这些非市场协调途径外,还可以通过市场内生的协调,它来自于市场经济和创新在制度上的必然联系,即市场经济是技术创新的一个巨大发动机。为什么创新可以实现市场经济的内生协调?根本原因在于协调。协调什么?左老师讲得对,协调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关系,但除此以外,更基本的一个层面,是要协调资本积累过程的内在矛盾。而人与人之间利益关系的变化,是资本积累过程内在矛盾的一种反映。(www.xing528.com)
什么是资本积累过程的内在矛盾?我们还要回到马克思,回到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所做的一个病理学分析。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一个根本问题,在罗莎·卢森堡那里暴露得很明显:市场经济每年提供总产品,在它的价值构成中,剩余价值卖给谁?卢森堡做了一个有趣、有错误(但却是一个很深刻的错误)的分析:剩余产品只能卖给一个资本主义以外的第三市场。等到全球都是一个民主国家,第三市场就没有了。这个理论是有问题的,它忽略了资本家之间可以互相购买,这种互相购买实则是投资。那么投资为何足够大?实际上,在演化经济学框架内,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如果没有创新,尤其是重大的产品创新的话,这个投资规模总是不足以实现每年生产出来的剩余产品,这也就是凯恩斯的有效需求理论。从这个角度来看,资本积累过程的内在矛盾是可能由创新引致的投资来解决的,从而将有助于解决资本积累过程的内在矛盾。
周文教授:西方主流经济学在分析这个问题上,实际上是将制度作为外生变量,即在制度不变的情况下,创新只是一个技术创新的问题。但是在把范围扩大了以后,制度是可变的,不是一个外生变量,所以我们应该加入制度创新的问题。我认为还有其他的创新问题。
左大培研究员:罗莎·卢森堡的模型是一个很简单的数学模型,列宁援引马克思的再生产理论,认为她说的这个问题是不存在的。而且,这个问题实际上在西方经济学中正好有非常对应的反映:罗莎·卢森堡的思想接近凯恩斯,是非均衡经济学,但凯恩斯不把罗莎·卢森堡当作自己的先驱。这就涉及经济思想史的问题。其实凯恩斯有自己的经济思想史,他在《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中所提及的先驱,除了马尔萨斯,都不被经济思想史认可。另一方面有主流的,其实正好和马克思的扩大再生产理论相对应的,即增长理论。在这里,不是创新解决这个问题,相反,如果是非均衡,创新可能会加剧这个问题。简单地,的确可以划出均衡派和非均衡派:卢森堡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的非均衡派,凯恩斯是西方经济学中的非均衡派。列宁强调的马克思的再生产理论,可以划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的均衡派,西方经济学的均衡派就是增长理论、主流学派。罗伯特·默顿·索洛的增长模型,即有名的新古典增长模型,就是一个均衡的增长模型,它与之前的哈罗德—多马非均衡模型大为不同,哈罗德—多马模型强调经济位于刀锋上,很可能处于非均衡状态上。
不能说列宁和马克思是一个彻底的均衡论者。因为马克思曾经说:“我说的是均衡的,但资本主义这种均衡,只能在不均衡里找一条均衡的路,但它的模型本身是均衡的。”
创新的作用是什么?主流是说制度好不好,在于它能不能鼓励技术创新。比如说,市场经济这个制度好,就是因为市场交换这个制度本身最大限度地产生许多创新。关键的问题是如何影响市场交换。新古典经济学认为,只要有一个自由的市场交换,一切问题就都不存在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则认为,自由的市场交换就是一个制造无政府危机的地方。第三条道路则认为不能把市场交换说得天花乱坠、完美无缺,也不能把市场交换说得一无是处。在我看来,演化是什么?人类的历史就是一个演化的历史,人类在不断寻找一个更好的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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