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金融内卷化及阶段性：问题与应对

长期以来，农村金融市场的发展具有一定的滞后性。正当城市民间金融在正规金融的冲击和影响下，原先互助性质的传统资金借贷行为失去大规模存在的社会基础，逐渐转变成为营利性资金融通时，农村民间金融仍保持小群体内部资金互助的意识，从而形成一种内生性的民间融资组织形态。随着农业人口转移进入城市，这种意识带来两方面的后果：第一，进入城市的农业转移人口被局限在同工和同乡这两个有限的社会交际范围内，特别是一些劳动力密集型的行业，同乡关系和同工关系的重叠面积较大，进一步限制了农业转移人口在民间金融渠道上的广泛性。第二，由于农业转移人口以家庭作为经济活动单位，举家进入城市居住日趋普遍，造成资金的使用具有连续性，与以往按季度或年度向家庭汇款的外出务工农业转移人口存在明显的资金使用模式差异。两方面的共同作用，使得相对封闭的“同工—同乡”群体在资金总量相对充足的理想化条件下仍会表现出较大的结构性供求失衡，个人一次性能够借入资金的金额和期限都随着这一群体的资金使用习惯变化而逐渐降低；而与民间融资的可得性相对应，民间融资的成本随之升高，表现为群体内部金融行为的精细化、复杂化。

图5-1　农业人口转移与市民化过程示意图

最早进入城市的农业转移人口以较慢的速度完成个体的市民化，但随着政府的重视、理论的发展和政策的落实，市民化的速率逐渐增加，在达到技术极限后速率逐渐恢复平稳，市民化总量也向转移人口总量无限逼近。图5-1描绘的是仅遇到一次技术极限且未突破的简单情形，以时间为横轴的市民化线表现出增幅先升后降的趋势，该曲线下的面积为完成市民化的总人口数。而农业人口的转移则如人口转移线1所示，随着城乡二元经济环境差距逐渐缩小，单位时间内人口转移的流量变化呈现递减的趋势，随着城镇化建设的稳步发展和差异化居住需求的认知提升，针对农业人口转移的政策优惠力度势必趋弱，将来某一时刻会出现人口转移的速率低谷，并逐步恢复到市场所决定的城乡人口自然流动速率上来。而目前的金融市民化制度建设所面对的，正是市民化曲线和人口转移曲线拐点前端的时刻t，即农业转移人口的快速稳定增长阶段（魏后凯等，2013），其特征表现为农业转移人口群体的流入（转移）速率远高于流出（融入），即AB＞0，而潜在的农业转移人口目标金融市场巨大（阴影面积）。

封闭的“同工—同乡”模式下，短期内资金需求方和供给方的金融身份相对固定，使得在群体内寻求融资的成本较低，供求平衡易于形成。群体一旦习惯这种融资模式，就成为集体共享的路径依赖（袁媛，2015）。随着资金供给方在金融市民化方向上的深入，原先处于授信位置的农业转移人口进入城市金融体系，转而倾向于与城市人口和城市金融机构发生金融关系，其地位被少数原先处于受信地位的转移人口取代，这与马良灿（2012）提出的农民个体化与功利化膨胀、内生性组织自主性消解的现象并无本质区别。由于AB＞0，群体规模的扩张速率远远超过了可贷资金的膨胀速率，群体内融资成本增加，民间融资的价格和风险均急剧上升。研究将这一现象称为民间融资的“内卷化”，即农业转移人口无法突破固有的融资范畴，从而融资边际成本递增的现象。形成这一现象的根本原因在于，现阶段农业人口转移的速率远大于其融入城市的速率，但融资渠道受社交范围限制，过分依赖“同工—同乡”这一封闭范畴，无法在更大的渠道或市场上寻求低价的金融供给。当然，融资边际成本并不单纯指代民间借贷的价格，内卷化的文化本质是内部形态的复杂化、精细化，这种对授信对象的进一步细分抬高了民间借贷的非经济门槛，而抵押、担保等以往较少出现在民间借贷中的授信条件也将被引入。(www.xing528.com)

正如图5-1所示，人口转移在何时出现速率低谷并不能确定，与市民化拐点的相对位置也有多种可能性；但可以确定的是，短期内维持较高水平的人口转移速率将拉大流入流出差距，即以政策驱动的农业人口转移进程，既扩大了城市金融的潜在市场（阴影面积增大），同时也加剧了民间金融内卷化矛盾（AB＞0扩大）。值得注意的是，金融内卷化是一种仅存在于现阶段农业转移人口群体内部的特殊民间借贷收敛机制，并随着人口转移速率趋于稳定而消失，城市人口群体更不会出现因融资范畴局限而造成的融资边际成本递增。正是由于农业转移人口民间金融在内卷化局限和规范化缺失之间存在矛盾，致使我国目前在法律层面将民间金融市场利率分级的做法对这一群体约束甚小。

通过上述分析不难看出，除了有序推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的宏观政策背景外，民间金融内卷化仍需两方面的内在因素：第一，农业转移人口的民间借贷必须与传统农村民间借贷具有延续而一致的社交网络局限性，特别是在同乡和同工这两个封闭的社交圈内；第二，农业转移人口群体内部的金融地位必须是相对固定的，民间借贷资金单向流动，即部分农业转移人口个体长期处于授信地位。只有当这两方面因素均成立时，民间金融的内卷化机制才具备诞生和存在的基础，因此研究将通过对农业转移人口民间借贷现状的调查和实证，重点考察影响资金借入可得性和借出意愿性的内部因素，证实这种在未来较长时期内造成农业转移人口民间借贷困难的机制确实存在。